景丙成
网站用户
立了秋，地里的棒子就一天一个样，秸秆粗壮，叶片宽厚，就像刷了油漆，在阳光下乌黑油亮。才长出的棒槌刚刚马牙，籽粒还不饱满，头上挑着一撮红缨，在微风中轻轻摇动，就像是小姑娘头上的蝴蝶结，甚是可爱。
洼里村的农民老庄，穿着一身迷彩服短衫，扛着一张铁锨站在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庄稼，一副陶醉的样子。
天真热，刚入伏，棒子地里就热成了一个蒸笼，让人透不过起来。站了一会，老庄浑身就被汗水浸透了。他想到水渠边的杨树底下透透风，刚要拐出路面，就听见不远的拐弯处，有人说着话朝这边走来。
远处的村里传来一阵 “嘟嘟”的马达声。
老庄站在原地没动。其实眼前的这片玉米地已不属于老庄得了，他前天才和村里养牛的马胖子签了合同，马胖子已经一次性把二亩地的棒子收入提前预付了。今天来也就是图散散心，看看棒子长到什么程度了。
“老庄，真在这里啊。”，来人拐过路弯，就听到了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老庄也看清了，来人是自己的两个地邻王罗锅和刘老鸹，扛着锨走了过来，说话的就是刘老鸹。王罗锅其实也不罗锅，就是背有点驼，用他的话说是小时候干活早，十四五就推车子，挑担子压坏了腰。刘老鸹则是细杆长条，像根灯草，浑身不到八十斤。他是个“集贩子”，天天围着四集转，贱买贵卖，全靠嘴皮子，他逢人嘴就闲不住，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说啥啥一套。
见他们走近了，老庄就说：“老远就听见老鸹喳喳，你不上集上呱呱，在地里瞎叫唤谁给你钱？”
因为是地邻，他们互相打趣惯了，刘老鸹并不以为然，说：“今天早晨我刚待走，就让马胖子截住了，他让我约着你俩到地里来帮帮忙忙。”
老庄说：“帮啥忙，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自签合同期之日起，庄稼就都成他的了。”
“人家马胖子今天来收玉米，让我们过来看看，顺便帮帮忙。”王罗锅说话瓮声瓮气。
“你说啥？这就来收割？”老庄以为听错了，吃惊的看着刘老鸹。
刘老鸹看出了老庄的意思，笑着说，“你没听错，罗锅说的是真的，人家这就来收割，让我们来帮个忙。”
“棒子还没熟呢，马胖子疯了？”
刘老鸹说：“你这就不行了吧，现在干啥都讲科学，人家马胖子的牛，现在不吃细粮了，就像现在人喜欢全麦粉，讲求营养。人家马胖子养牛现在是全饲养殖。”
“怪不得人家叫你老鸹来，要是叫马胖子听见，就不是全死，而是非揍死你不行了。”老庄回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王罗锅抿着嘴笑了，“老庄，你理解错了。‘全饲’不是全死，就是棒子秸秆和没成熟的棒子一块粉碎青贮，适当发酵喂牛，营养高又生态。”
老庄听的一愣一愣的，怔怔的看着王罗锅。突然说：“你这个罗锅油子胡落落，你懂的啥。”
王罗锅说：“这不是马胖子刚才告诉我们的吗。”
“真是这样？”老庄又把目光转向刘老鸹。
“人家罗锅说了几回假话。你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不相信人。”
“那算了，我不和马胖子啰啰了，他这不是糟践人吗？”
老庄的这一句话让王罗锅和刘老鸹愣住了，面面相视，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老庄。
还是刘老鸹反映的快，“怎么了？想反悔。合同不是儿戏，再说钱人家已经给你了。”
王罗锅也说：“白纸黑字，不是你一句话就算了的，到底为了啥，咱哥仨可是闹惯了的。”
“与你俩无关。”老庄的脸憋得通红，气嘘嘘的说：“噢，我累死累活像照顾孩子一样侍弄了半年，棒子刚马牙就让他割了？这不是败家吗？”
王罗锅和刘老鸹理解了老庄的心思，都笑了。
“怪不得你成天说是庄子的后代，没说错，老古董一个。”刘老鸹笑着说：“人家马胖子的合同和你签了，钱也递到你的手上了，庄稼收不收人家说了算，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这不是还在我的地里长着吗。我不稀罕钱，我这就把钱给他送过去”说着就想走。
王罗锅一把把他拉住，“老庄你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放了屁用手拿，不怕人家笑话。”
“罗锅你懂得个屁，这二亩地我连浇待灌大半年，就这样让他毁了？”
“不是毁了，是当了饲料，你得明白这个理。”
“道理明白，但我心理别扭，这不是割我的心吗？”
收割机的马达声已经飘出了村庄，向这边开来。
“别啰啰了，人家马胖子这就来了，咱快给他填填沟子头，别让他误住车了。”王罗锅说。
“要填你俩给他填，我回去给他拿钱。我就不和他啰啰了”老庄执意要走。
刘老鸹说“拿去吧，违反合同双倍赔偿，二亩地八千。”
老庄站住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哪来的八千。”
刘老鸹：“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每亩地二千元，违反合同双倍罚款。合同不是谁说了算的。”
王罗锅说：“算了，老庄拗那劲干啥，他要是早收了，晒晒地咱早种祘。”
刘老鸹说：“罗锅别管他，让他回去拿钱，他刚买了蒜，有钱。”
老庄也不是不懂合同，但还是不甘心，见刘老鸹得意气他，恨恨的说“你这个老鸹就是叫不出好声唻。我不管了，你俩填吧。”说着就走了。
刘老鸹在后边喊：“回家叫俺嫂子炒好菜，完了我和罗锅去喝一杯。”
老庄回过头去：“去吧，我让你喝牛尿。”
王罗锅说：“让他走吧，真是一根筋。”
田野里真热。马胖子开着新买的雷沃丰田青贮机，隆隆的开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