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的秘密

儿媳的秘密

(小小说)

景丙成

立了秋，天就一天比一天凉起来。陈家庄70岁的陈有粮老汉,这两天的心脏病又犯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毕竟年纪大了，老伴死得早，儿子大学毕业后又结婚留在了济南，身边没个人照应,心里老觉得是个事。儿媳是地地道道的济南城里人，俩亲家都是省城大学教授，儿媳也贤惠本分，还有个孙女活泼可爱,一想到这些,陈老汉心里就美滋滋的,在村民眼里陈老汉幸福美满,可这都是镜中花，陈老汉还是惆怅加遗憾，心里说不出啥滋味。

说起儿子，陈老汉就来气。用他的话说，名义上是娶了个儿媳，实际上就是嫁出去了个儿。俩孩子成天围着亲家母和亲家公转，回家的次数一年不如一年。说出来不怕恁笑话，这不，都快十年儿子都没进家门了，亏了儿媳通情达理，逢年过节都领着孙女回来看他，这才让他心里平衡些。

说是气儿子，其实也气不起来。儿子学的是机械设计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汽车制造厂，后来又调进国家一个秘密工程研究中心，说是承担了国家的一项秘密工程，十年前一下子就没了人影，连电话也没打，听儿媳说，就是她和孙女也难得见他一面。和平年代，还有啥秘密工程。

陈老汉五十年代当过兵，对国家的国防工程，知道一二，不敢打听。他记得五十年代才建国那阵子，国家研究原子弹，一大批专家在隔壁滩上隐姓埋名待了几十年，国家大事，儿子这才出去几年，不能计较。

可是，昨晚和儿媳通的一次电话，让陈老汉生了气。

他给儿子打电话，儿子没接，其实他知道也打不通，但得有个因由，是给儿子打电话打不通，才找儿媳的。他拨通了儿媳的手机，说这两天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心脏不大得劲，让儿媳抽时间回来一趟，陪自己到医院检查检查身体。他心里明白，儿子不在家，儿媳就撑大樑，要搁在前几年，自己好胳膊好腿的，才不麻烦她呢，自己坐上车就去医院。

陈老汉刚把自己的意思说完，儿媳就说，“爸，我已经和济南夕阳红敬老院说好了，你拾掇拾掇东西,明天就和你孙女去车接你。”，并说那里条件好，离自己也近，照顾起来方便。

陈老汉一听就把电话搁了，心想，你平时的孝顺原来都是假仁假义，平时虽然不愁我吃，不愁我穿，要紧时候就往敬老院里送，什么人啊。敬老院是干啥，是无儿无女孤寡老人去的地方，我又不是孤寡老人,把我送到那个地方,还不叫街坊邻居笑话烂了。

陈老汉越想越生气，但是想起可爱的孙女要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孙女今年12岁，长得精灵活泼，美丽样随她妈，聪明随他爸爸，嘴甜，不叫爷爷不开口。但是这孩子的命也真苦，2岁那年爸爸就进了秘密工程基地，十年没见爸爸一面。啥工程这样秘密，老婆孩子也不叫见。

十点多钟，儿媳带着孙女来到了陈家庄，还真顾来了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院门口。

孙女一见爷爷，就扑倒他的怀里，爷爷…..爷爷的不住声，让陈老汉心里像灌了蜜糖，早就把他娘俩来接他进敬老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儿媳见女儿缠着公公不住声，就说：“兰兰，先到外边

看看你爷爷喂的小兔子长大了没有？”

一听说小兔子，兰兰就抛开爷爷，向门外跑去。

儿媳这才插上嘴，问：“爸爸，都收拾好了吗？”

一看儿媳把孙女支走，陈老汉就不高兴，见儿媳又问这事，就耷拉着脸说：“拾掇好啥？你还真让我进敬老院。”

“爸爸，你怎么这么排斥敬老院呢？敬老院有多好啊，里面那么多叔叔阿姨，你们在一起拉拉呱，打打牌、下下象棋也不觉得寂寞…..”

“我整天在家和你二大爷拉的怪好，不会打牌，下象棋。”陈老汉硬梆梆的一句话，把儿媳的噎的不轻。

儿媳又说：“你就是不会打牌、下象棋，查查体也方便啊，再说，我和兰兰离你这样远，我还上班。”

一听这话，陈老汉又骂开了自己的儿子：“这个私孩子，光顾了国家不要老了。”

一听公爹骂丈夫，儿媳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白一阵黄一阵，语无伦次的争辩说：“爸…爸….你别骂陈海,他也有难处。”

陈海是陈老汉的儿子。

陈老汉又说：“难处，啥难处，为了国家也不能不要老，我一口气上不来，他后悔都晚了。”

陈老汉正和儿媳吵吵着，就见叔伯侄子，村支里的部书记陈光走进了门，他听见大爷大声吵吵，一进门就说：“大爷，有些事你不了解，还是听俺嫂子的，到济南大省城多好，省的在农村这柴火堆里沽沾。”

儿媳见堂弟来了，见有了帮衬自己说话的，心里也有了底气：“爸爸，不要犟了，车在外边停着呢。”

陈老汉见侄子也帮儿媳说话，愣了，问：“光子，你也想让我走，进敬老院？”

陈光见大爷脾气这样犟，就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不是想让你走，是想让你进城享福。”

“进城享福，怎么不把我接到你哥家，一看她就不孝顺。”陈老汉生气的白了儿媳一眼。

“大爷，有些事你真不了解，你误会俺嫂子了。”陈光忙为嫂子争辩：“她一个妇道人家，这十几年带着孩子，又当爹又当妈，天天还要上班，你要不进养老院，长了病能有空照顾你？”

“你哥哥说不定那霎就回来了呢。”

“我哥回不来。”

“你怎么知道回不来？”

听到屋里吵吵，孙女兰兰就又跑进了屋里，听见爷爷指责妈妈不孝顺，小脸憋的通红，嘴一鼓一鼓地说：“爷爷，你不能这样说我妈妈。”

儿媳一见女儿插了嘴，忙阻止她，：“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快出去玩。”

兰兰撅着小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眼眶里泪珠打转。

陈老汉见孙女委屈的样子，心也软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但是想让他进敬老院，特别是进城里的敬老院，他还是不答应。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堵着气不说话。

看一时很难做通大爷的工作，侄子陈光就和嫂子出去

嘀咕了一阵，又返回屋里，说：“大爷，你要不愿意进城里的敬老院，就进咱镇上的养老院，我给你跑跑。”

陈老汉又腾地站起来，气哼哼的说：“我看你们俩没安好心，怎么非让我进敬老院？”

站在一边的兰兰见爷爷这样激动和固执，也激动的说：“爷爷，我爸爸早就死了。你要不进养老院，我和我妈真照顾不了你。”

兰兰的一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屋子里的人都炸晕了。

兰兰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不迭，和妈妈保守了这些年的秘密，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陈老汉瞪着大眼，惊恐得问：“兰兰，刚才你说什么？”

儿媳见兰兰惹了祸，忙说：“爸爸，别听兰兰胡说八道。”

陈老汉突然失魂落魄。

陈光叹了口气，对嫂子说：“嫂子，看来这事不能再瞒俺大爷了。”说完又转向陈老汉，说“大爷，其实俺陈海哥十年前就车祸去世了，嫂子见你有心脏病，怕受不了打击，就一直瞒着你，没敢和你说，是我和村里的合子去济南处理的后事。这几年俺嫂子真不孬，也没再嫁，一心的抚养兰兰，还像亲爸爸一样伺候你。”

陈老汉的脸色煞白，嘴角一个劲的抽动，像一个木偶一样，愣愣的坐在门口，几次差点歪道。

小兰见自己惹了祸，又见爷爷这个样子，忙蹲到爷爷的跟前，哽咽的说：“爷爷，我错了。”

陈老汉看着孙女，久久憋在肚子里的一股气，才长长的吐了出来。抱着孙女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