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前期大旱,后期大涝。李老二流转的的几千亩耕地,几乎要抛荒,农民老陈到地里看见种玉米的最佳节气已过,自己流转给他的责任田里还长满了青草,就气哼哼地找村委、找李老二,但是天灾人祸,谁又难改变,——为了改变这种靠天吃饭的现状,李老二有申报了国家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
1
钱家湾村的老陈,走出村南洼的责任田,心里就像塞了一把草,毛毛糙糙地难受,喘气都感到困难。
自己的责任田虽然流转给李老二,但地里长满了一地青草,看不见一棵庄稼,而且野草还在旺滋滋地疯长,他心里十分难受。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你不种庄稼就等于丢了饭碗,你说,让谁谁看了不难受——。
此时正是七月末,天热的像着了火。老陈在地头转了一圈,加上心急天热,身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汗珠子顺着脸颊一颗接一颗地的往下落。
老陈的心里一直在翻腾:这李老二也真是的,管不过来就少流转一点,你荒着算啥事?还能真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就是为了套取国家拿点流转土地的补贴?
翻腾归翻腾,老陈心里也明白,地里野草疯长也不能全怪李老二,也怪老天不作美。春旱夏涝,前期小麦干旱,快收割时,又一场接一场得下雨连阴天。幸亏李老二是老庄稼把式,时刻关注天气变化,这才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把小麦不管生熟全收回了家,要不就全泡在地里了,那才更疼人——
李老二,原来在村里开拖拉机,原来生产队时他就在大队里开,分产到户后,他就自己买了一台拖拉机,农忙的时候给村里人耕耕地运运庄稼什么的,挣点零花钱,这两年又买了播种机、联合收获机,越干越大。国家提倡开办家庭农场那年,提出鼓励和支持承包土地向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流转。并出台多项优惠政策,县里也出台了一项配套政策,凡是从农民手里流转土地开办家庭农场的,每流转一亩政府给家庭农场40元的补贴,并优先享受农机购置补贴,多家银行也敞开信贷大门。
李老二平时喜欢读个书看个报,关注国家政策,他一见国家出台了兴办家庭农场的政策,就动了心,心想自己有拖拉机,有收割机,流转几百亩地种种,不成为题。于是就提着两瓶酒,从饭店订了几个菜,跑到了村书记家和村书记商量开办农场的事。
村书记老钱前两天到镇上开会,镇长就在会上一再动员,要积极鼓励村里的有志之士,兴办家庭农场。李老二想利用自己手里的农业机械挑头建家庭农场,钱书记自然很高兴,第二天,就召开了村民大会,向村民讲明土地流转以及成立家庭农场的好处。
钱家湾离县城不算远,也就七八里地,平时村里的青壮劳力,种上庄稼就去城里打工。房地产红火的那几年,到处是盖楼的建筑工地,只要你肯下力,农民工找活很容易,而且在城里打工挣的钱也不少,村里不少人家撂荒土地出外去打工挣钱,你想,十多亩土地的收入还不如半年打工挣的钱多呢。
老陈原来也在外打工,帮助一个搞房地产的同学搞预算,房地产不景气了,他的同学转行了,他才回到了村里,干了一段时间的村主任,前年才辞职不干了,也没再出去干活。
那年村里一动员土地流转,村民就像蜜蜂见了糖,粘上就抖擞不下来了,不几天村里近2000多亩耕地就都签了流转合同。
其实村里的土地流转合同,也不是和李老二签的,村民都不信任他,觉得把这么多的地流转给他不放心,就和村里签合同,让村里监督李老二耕种。
你说,现在都七月底了,错过了玉米最佳播种期,老陈看了能不急。
可是急归急,地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自己也不是村主任了,急有啥用?就是荒了自己也用不着瞎操心。
想到这里,他的心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老陈骑着电动车到了村口,见胡同里修富和小武两个人在胡同口的那棵开满芙蓉花的芙蓉树下闲啦呱。两人都五十多岁了,也没出去打工。小武的腿有关节炎,从年轻就拉拉着一条腿不能干活,秀富跟着村里的一个建筑队干活,也接不上活,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城里买了楼,很少有人盖新房了,有点工程也是修修补补。
小武见老陈从坡里热闹黄天地回来,就笑着和他打招呼:
“三叔,这么热的天,还往坡里跑个啥劲。又不干村主任了,坡里也没你一分地,你还瞎跑个啥——”
“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到坡里透透气,看看风景——。”
“看啥风景,看大草原吧——”秀富抿着嘴也笑着说了一句。
“可不是吗,满地里净草——”老陈接着说“一看我就生气——”
“你气个啥劲?收多收少又不关你的事——”小武又说。
“话虽这样说,可——可——”
老陈可可了一阵,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李老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地里种不上庄稼,他拿什么给咱?”,见老陈可可了一阵,没可可上什么来,秀富就接过话茬说了一句大实话。
老陈还在想,这个李老二也真能作,前年把咱村的2000亩的地流转到了自己手里,拿了政府20万的补贴,去年又把周边村的6000亩地,流转到手。你说这8000多亩地,他一个人能管理过来?
看和小武、秀富拉呱也拉不出什么新道道,老陈就想到村委会去和村书记老钱啦啦,地这样荒着可不行。
2
村委会就在一进村不远的地方,去年才新盖了办公楼。
办公楼是村里借盖幸福院的项目盖起来的,门口还挂着“钱家湾村幸福院”的牌子。这是一栋二层楼,虽然是新盖的也很简陋,一楼东边就是幸福院,没有入住孤寡老人,就是每周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集体到幸福院吃顿饭,腿脚不便的给他们送到家去。一楼西边是村民活动娱乐室,娱乐室里摆放着,象棋、扑克、书报杂志什么的,但是也很少有人来看书看报娱乐——
二楼是村办公室。老陈走进办公室时,六十多岁的村会计钱树敏,戴着个瘸腿眼镜,就像是一个老账房先生,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材料。
房梁上的电扇呼呼地转着,吹的满桌子的各种报表一起一合,呼啦啦作响。
一见老陈进来,钱会计就站起身来笑着打招呼:“陈主任来了——”
“你可别寒碜我了——”老陈有点生气的说。
老陈前年辞村主任职务,主要是他和村书记老钱说不到一家里去,很多事两人啦不到一块,就拿那年村里土地流转这件事来说吧,他的意思是先流转给李麻子一部分,让他干干看看再说,不要一锅子端。钱书记却认为上级提倡的事没有错,把土地集中到大户手里,腾出更多的农村劳动力从事二三产业也没问题,这是农村发展大趋势。就因为这事,两人闹了矛盾。他一气之下就递交了辞职申请。当然还有其它嘎七马八的事还很多,这件事就是一个导火索。
“又在忙报表?”老陈问钱树敏。
“催村民缴合作医疗,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年村里很多人都不想缴了,说是缴的太多——”
“也是,去年一个人几十块,今年好几百块,一家子好几千块,不外出打工的确实缴起来有些费力——”老陈说完又问“钱书记呢”。
“去镇上开会了。”
“李老二流转的承包款还没缴上?”
“缴啥,去年秋季的还没影呢——”
“你和老钱就没去催催?”
“能不去催,和钱书记去了好几趟了,李老二就是一句话,没钱——。”
“没钱——卖的粮食的钱哪去了?没钱——他怎么还开上宝马了,还天天在朋友圈晒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
“这个熊孩子就是烧包——”钱树敏恨恨地骂了一句。
老陈坐在办公室,仿佛又又有了责任感,又说:“咱们村民的责任田都攥在了他手里,他一句没钱就算了——没钱村民吃什么,年轻力壮的,还能出门打工挣钱糊口,年龄大的就值着这点流转费——再说,你刚才说的新农合缴费,老年人不就从这点流转费里出——”
“这个熊孩子,成立了家庭农场后,从信用社贷了不少钱,说是买农业机械,也不知道他干啥花了,听说去年秋上卖的玉米钱,都给了银行缴了贷款——”
“那能行?”一听钱树敏说李老二把卖玉米的钱,还了银行贷款,老陈就坐不住了“他这是想坑咱全村人——,你看看今年地里的玉米到现在还没种上,秋上还收个屌瞒——”
“谁可不说呢,没了收成,他拿什么给村民——”钱树敏说:“这个家伙就是个鬼子六,他和咱村里签的流转合同,自己又和村民私自做交易,把流转款扣除村里的管理费,发给村民仨核桃俩枣,就想完事——”
说起村民与李老二土地流转的事,老陈心里明白,也怕李老二来这一手,就让村集体担保,村里负责监督管理,村民这才签的合同。
第一年,李老二就向村里哭穷,说自己第一年干,加上天灾,自己赔大了,实在没有钱全部给村民,只是兑付给村民30%的流转费。
一个庄的庄乡,都是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逼着他都缴全,其实这就纵容了他,从此就秋季收了季收了,缴夏季的,季季拖。从前年他就年年拖,去年他又迈过了村集体这个门,私自和村民结账,而且算成了一团乱麻——
村民这才明白过来,天天往村办公室跑,把钱书记麻烦的不敢在办公室里呆一霎。
你别看,李老二在村里成了老赖,把本村的老少爷们拿捏得不轻,他在镇上可是红人,拿着“老粮仓农民合作社”的执照,跑到周边村流转土亩。对李老二的气魄,上级很是喜欢,电视台报社都来采访这位种粮大户,网络报纸接二连三的报道,李老二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民企业家,政府的各种优惠政策都向他倾斜,农村信用社也敞开大门向他贷款,只有村里知道实情的,偷偷的撇嘴——
当然这些事老陈都知道,但他还是相信李老二有气魄,有开拓精神,要不手底下能有上万亩耕地?
从村委会出来,老陈帐然若失,心里甚至感到一阵阵后怕。在胡同拐弯处,他看见二叔和二婶正在一棵杨树底下乘凉。
二叔七十多岁了,身体还算壮实,二婶子头花白,有个气管炎的病根,成年咳嗽吃药。
二叔和二婶跟前有一个孩子,比老陈小十多岁,三十多了,在镇钢铁厂打工,前几年房地产红火时,钢铁产量供不应求,工资六七千元发的也及时,这两年房地产一萎靡,钢铁生产就走进了低谷,工人工资减半不说,而且还拖着发不下来。儿媳妇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没上班,家里的日子过得也怪紧吧。
刚才,老陈在村办公室,看到二叔二婶的新农合还没缴费,就停下车闲拉呱地问了一句:
“二叔,你的合作医疗怎么还没缴?”
“用啥缴?你大兄弟在铁厂上班,又发不下工资来,买楼的按揭还得月月缴,拖一天也罚款,你说用啥缴?”
“不过——不缴可不合算,你和二婶都年纪大了——”老陈有点替他着急:“你得和俺大兄弟好好说说,不缴可不上算——”
说完他就骑上车走了。他不好再说什么,二叔一家老少六口人,这次新农合缴费就得缴好几千块,放在他们这个家庭,确实有点困难——
走在路上老陈就不断地想,今年也不知道咋的了,农村不缴新农合医疗费的人突然多起来。当然今年年成不好,农民手里缺钱是事实,可是你不缴,一旦生个病长个灾,一进医院就回到了解放前,入了新农合,国家还能给你保个底——
3
在村委会没见到钱书记,和村文书钱会计闲聊了一会,老陈还是想和李老二啦啦,听听他到地一个什么谱。
他又骑着车来到了村北李老二“老粮仓农业合作社”。
合作社外的公路上,一群人正在忙天火地的晒麦子,年轻力壮的用三轮车往外运,几个家庭妇女就在路上摊。
老陈在合作社门口扎下车子,就往合作社里走。
李老二的老婆小哨子,正站在粮仓前指挥工人往外运粮。
她的个子不高,短小精悍,说话声音却很大,语速也很快,吱撩吱撩就像吹哨子,所以人家给她取了个诨名子叫小哨子。他见老陈来了,就转过身和他打招呼:
“来了,大老爷——”,按庄乡小哨子叫老陈一个大老爷。
“来了——怎么没看见老二呢?”
“去济南了?”
“去济南干啥去了?”
“嗨,还去济南干啥呢,你没看见地里都荒了,今年地里涝的养了蛤蟆——,玉米一霎半霎种不上,错过了节气,他去济南买玉米种去了——”
“种玉米现在是有点晚了——”
“不是有点晚了,原来想种大豆——可是怕人偷兔子吃,再说好几千亩地,也没有专门播种豆子的机器,这不,他听说省农科院研究出了一种生长期短的新品种玉米种,这不就去看看去了——”
老陈扳着手指慢慢算计起来:八月初七立秋,现在是七月二十 ,九月二十三霜降。鲁中山区秋玉米一般是在七月份种植,最晚不能超过7月中旬,否则产量就受到影响。现在是七月二十八——
看见老陈皱着眉又数手指,小哨子笑着说:“大老爷你给俺算算,种玉米还行吗——”
“按正常节气和老黄历是晚了,可现在科学这样发达,新良种又那么多——”老陈刚才听小哨子说有六十天的新玉米种,也不说不晚了,接着又板着手指数算:“现在是七月二十、八月二十,九月二十三霜降,紧赶慢赶还能赶得上——”
老陈这个人别看大事小事算计,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脑子也好使,做事也很敞亮。他听说李老二四处寻找玉米生长期短的玉米良种,心里也就宽敞了不少。
心想,都说李老二坑人,其实他心里就是有个小九九,总算还算是有良心。
看到来来往往运粮晒粮的乡里乡亲,老陈又问小哨子:“你们不是买了粮食烘干机吗,怎么还用人工晾晒——”
“买了,厂家还没来安装就赶上过大麦——小麦收的欠,再不凉凉就发霉了——”
“噢——按上烘干机就轻松多了——”
“要是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下来就更好了,你看咱门流转的土地七高八低,不是涝就是旱,大部门靠天吃饭——”
“那是怪好,快下来了吗”老陈接着问。
“通过县里报上去了,还没来信——”
“那就等等吧”老陈又说:“我看你也怪忙,也伸不上手,老二不在家,那——我走了——”
老陈骑着电动车走出了李老二的老粮仓农业合作社,拐向进村的大路。
村中新硬化的路两边,摊满了李老二晾晒的麦子,满街金黄的麦子,在七月的阳光下耀眼的让人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