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因结缘于文学,将我一生的命运秩序颠倒,亦将这简单的生活规律打乱,使这平淡的日常生活像舞台剧一般,起起落落。我常想,若幼年不结缘文学,或许会做一个听话的好学生,顺利考上大学成为国家公务员;也许会像成千上万的高考失利者一样,回乡做一个农民;或者安分守己地打工,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为一个土豪或企业家。命运一次次地将机会给我,又被我一次次地放弃!
这一生,在向命运挑战;向卑微和愚昧欲将我人生定格的世俗眼光挑战,向高高在上的传统与傲慢挑战!这一生,起起落落,虽无大悲大喜,因历经无数的坎坷,使得这平淡的日子倒也充满了传奇色彩。
我出生在江西吉安的一个农村家庭,从小就喜欢看书。不识字的年纪,喜欢听哥哥姐姐们给我讲故事。摇曳的煤油灯下,或月光竹篱笆旁,听父亲和邻居家叔叔讲故事。我的父亲一九三零年出生,因此我们家的故事从上个世纪解放前开始。父亲讲他小时候读私塾的故事,讲他在国民政府当小秘书的故事,讲解放战争时他在乡下做先生,讲新中国成立后他进入公安局做看守所所长兼农场指导员的故事。然后,讲他因言获罪,在历史风云变化中拖累母亲下放到农村改造。原本一个月还拿着五十五块钱工资的父亲,和拿着十七块钱一个月工资当着光荣的人民教师的母亲,一夜间全下放到农村,命运的天秤突然失衡,苦难随之降临,以后我们一家人的故事,便真实地渗入到我的生活。
我们家兄弟姐妹众多,没读书之前,我基本上是留在家照顾弟妹的。当周围的邻居家家户户闭门去生产队上工时,整个村庄好像突然都安静下来。那种可怕的安静,滋生出一种令人害怕的恐惧和绝望。我常常望着学校的方向眺望,听着那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羡慕。
后来,读书识字了,家里的那些图书连环画,和哥哥姐姐带有插图的课本成了我寂寞时期的伙伴。书中的各种故事,给予我无限的想象,我开始迷恋上读书, 父亲藏有好几大箱子的书,伴随着我整个童年。
四年级开始写作文,我的作文命运永远只有六十分,老师加上一句评语:大概是抄来的吧!后来考入中心小学的尖子班,除了一篇检讨书被老师发现新大陆般地拿来做范文,其它作文一律冠以六十五分,有的还打上零分,另加一句:抄袭!
他们永远不会理解,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懂初中或者高中语文上的知识,会读过四大古典名著,更无法理解,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会知道《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等前苏联的文学。 导致写作的时候,一些莫名的词语,想当然地出现在作文里,老师不认为是抄袭才怪。
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有个语文老师像发现新大陆般,第一节课就把我的作文当范文,于是我那六十分的作文从那时候起,开始变成九十多分甚至一百分,语文成绩也跟着变成九十多分。 初中毕业考试,我的作文得了满分,成了学校的名人。 我的写作梦想,是那时候开始的。
由于家里太穷,初中毕业后我就缀学了。我相信老师的那句话:你的作品可以投到很好的刊物!那时的我有一个伟大的梦想,要成为一名作家!
我白天在田里干活,晚上在家看书学习,这对父母来讲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他们一直认为我有着很好的发展前途,却要自己放弃。当了农民之后又不安分守已,便不肯让我在房间里看书学习,说浪费电。
因为没像大哥一样考上大学,父亲看我很不顺眼,只要他不顺心就骂我。长期的训斥,让我很受伤,孤独的夜里,常常会有自杀的冲动。我每次都是偷偷地看书,偷偷地写日记。我害怕家里人发现我这丑陋的文字,更害怕他们的冷嘲热讽。常常会在伤心欲绝的时,烧毁辛辛苦苦写出的作品。
我的叛逆更是招来父母的失望,父亲曾以优秀学生家长代表出席过学校的大会,那次学校会议给了他无尚的荣耀光环和幻想。老师对他说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却没想到我居然回农村修地球。父亲本以为看到了我未来的事业会和他曾经一样的辉煌,巨大的落差,使得他骂人的时候也有些咬牙切齿。
哥哥姐姐有着各自的工作,十五、六岁的我开始扛下了家里田间的各种农活。九十年代初期,我自学种食用菌和培育杂交辣椒苗成功,成了当地的小名人。赚钱后,我报读了农学专业和企业管理两门大专课程,这种郁闷的心情才得以缓解。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中,父亲不再觉得他的儿子无能。
二十五岁那年,我凭着两张自学成才的大专文凭,在农村与企业之间,开始了我人生的另一面——白领工作生涯。由于文字功底尚存,使得我在企业里有着一些传奇般的经历。
2000年,我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偶然的一个机会在杂志上看到河北当代文学函授学院招生,便报名参加了。在学习徐志摩的作品时,教材课本上形容徐志摩的作品语言是“浓得化不开”,在我当时看来,徐志摩的作品也只是这样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模仿他的风格写了一篇作品《又是李花开》,寄给我的老师——学院里的一个文学教授。
冯老师给我回信,说写得太棒了。并热情地帮我推荐发表,要我写一篇创作过程。老师的回信让我惊喜不己,正因为他的肯定,使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了新的认识。 我开始尝试写小小说,当我把习作《血染的补丁》发给冯老师时,他眼前一亮,又要我写一个创作经历,以方便推荐发表。 我的微型小说创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
每年学校举办的文学大寒,我都参加了,并且每次获得了奖, 加入河北当代文学班函授学习的那二年,奠定了我的写作基础。
外资企业的工作比较轻松,我每天上班两三个小时就完成了工作,其余的时间可以用来看书,写作。一成不变的闲适工作,更激发我对外面的世界的向往。在写小说的时候,我常常会发现自己缺少生活历练,对各种生活场景十分陌生,我知道再混下去自己就废了,一个没有生活经历的人,怎么可能写出好作品?
于是,我辞职来到深圳。
繁华的深圳并没有让我过上光鲜的白领生活,命运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被老板接来深圳后,良好的工作经历,使我只做了一个月的部门主管便升为行政经理,半年后又升为工厂总管。繁忙的工作如陀螺般地高速旋转,我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看书写作,也实现不了自己的作家梦想。于是,我提出辞职。
我想找一份薪资比较理想,能养家糊口的同时,又有时间安心写作的工作。从厂长换到主管,从主管换到经理,再换到CEO,不是自由时间太少,便是薪水太低无法向妻子孩子交差,况且每一份工作都无法让我静下心来写作。
2006年,我文学博客网上发表作品,没想到,我才发表两、三篇,网站就接二连三地推荐。 我的作品开始拥有大量的读者,像《血染的补丁》、《最后一次晚餐》、《寂寞红颜》等作品发表后,众多读者纷纷留言,有些说要做我的朋友,有些说永远支持我。
《我是生活河里的一条鱼》发表后,在网络上有一种石破天惊的感觉,作品一推荐便被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网友疯狂转载,铺天盖地的作者留言,令我又惊又喜。
我不知道读者支持与不支持对我会有什么影响,当时在一家外资集团公司上班,负责整个中国大陆区的人员招聘培训工作。每天上班很忙碌,晚上常常要加班加点,十天半个月才能上一次文学博客网。每次打开博客网站,会有一大堆的读者留言和私信,满满的感动。
有的编辑找我要稿,稿费十分的低廉。我傻乎乎地认为,文学是一种艺术,怎么可以这么廉价地卖掉?还以为发表了就不再属于自己。我的博客点击流量很大,也有广告商前来找我谈生意,希望在我博客上做广告,我没有理会。
后来,我换了一份轻闲的办公室工作,老板常年不在公司,工作十分自由。于是有文友约我加盟文学论坛做管理。 也正是这段时间的历练,使得我的文学鉴赏水平得到快速提高。我正儿八经地在论坛混了三年时间,每天最少有十个小时扑在论坛里,帮别人写评论,选征文。偶尔也会约一些知名作家来做文学沙龙,吸引了许多文学爱好者的加入。
2009年9月,我和文友一起创办了友情文学网。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欲望在燃烧》是和一个文友聊天时开始酝酿的,我当时想要写题纲,有个老作家告诉我,你直接写就好,凭你的能力不用写题纲。当时我每天可以写五六千字,半个月的时间,写了六、七万字,听信这位前辈的话,便没再写题纲了。没想到,公司中途插进一个外商审核项目,由我全权负责,我的写作计划就此搁浅。 项目做了三个多月,拿到通过证书后,我把小说的故事情节都忘记得差不多了,再下笔时,一片茫然。
文友给我推荐到出版社,我开始熬夜写作,每天写到晚上一、两点,记忆力严重衰退,发现自己一点也记不清前面所写的东西,我开始害怕,不再熬夜了。公司的项目做出来之后,出版社的风头转向,国家全面限制官场文学出版,写到二十万字,我便搁浅了此部小说的写作计划。另起灶炉,新开了一部长篇小说《黑玫瑰酒吧》。
由于家庭经济负担较重,2011年,我辞去那份工资较低的办公室工作,跳槽去一家民营企业做老总。白天上班,晚上写作。每次进入写作状况时,已是晚上十一、二点,而第二天又要上班。长期的满负荷工作,使得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胸闷,心跳加速。看了医生,医生让我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于是,写作计划又一次停顿。
2012年6月,工作上与老板发生分歧,我再一次辞职,想起那两部没完成的长篇小说,决定把它们完成。十月份完成了三十七万字的长篇《欲望在燃烧》, 《黑玫瑰酒吧》也完成了十三万字的样子,上传了两三万字到榕树下网站,被推荐加精。我问负责我作品推荐的责任编辑,我这部小说能卖钱吗?他说,应该可以的,拍成电视剧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差的作品,我们还不会和你签约。他说得斩钉截铁,把我最后一丝动摇的心思斩没了。
那段时间写作熬夜,我感到胸闷,出虚汗,为了不使身体出毛病,我每天还试着练习哑铃。但写作时进入状态,不但会忘记练哑铃,连饭也会忘记吃了。常常是饭店快打烊的时候,我才跑过去。幸好老板和厨师都知道我是作家,也不会计较我有多晚过去。
这些年,我先后加入广东省作协和评论家协会,并考取了中级作家证。妻子常埋怨我,为了该死的文学,连工作也不要。写作这么久,一分钱也没见你赚到。倘若她知道我频繁换工作的原因,是为更多的人生经历,不知她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