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喊不出你名字里的疼

一、

案桌上的那只笔

与你的掌心

始终隔着一层老茧的距离

父亲一日日衰老

门楣黯淡，古朴的传统

写着你一生的忧伤

你砍柴、挑水

躬着腰在土地里耕耘

偶尔，你也会爽朗地笑

那只蒙尘的笔

突然间又笔走龙蛇

二、

曾坐在你的肩上数星星

感觉离蓝天近了

顽皮时，你打我

我躲在桌子下，拔你的脚毛

我用脏兮兮的小手

把白糯米做成了黑米馃

妈妈笑着说，谁做的给谁吃

我嫌弃地摇了摇头

父亲笑着一口把它吞下

三岁的记忆

我至今还记得

三、

四岁，你为了给我买了一双凉鞋

从上午排队到下午

二毛钱的鞋子，明媚了我记忆的第一次

七岁，你给我买了第一只书包

第一只铅笔、第一条皮带

十一岁，我考进尖子班第一次出门求学

你和四姐用双轮车拉着我

就像拉着你曾经断翅重长后的羽翼

而我的身上，始终烙着命运的印记

无形的，把我和你拴在一起

你东奔西跑地借学费

额头上的汗水

流出了我心里的疼

我开始用逃避，缄默来躲开你的疼

用疼痛来舒缓命运的疼痛

四、

一直在躲避，你声音里的那种疼

隔着无情的竹鞭

你的疼狠狠落到我身上

一笔、一划，或者毫无形状

可是，却从来没落到我心里

我身上的伤口，早已青筋暴露

如同你额头上的蚯蚓

命运把我交给另一种命运

我学着你砍柴、挑水

挑起一家人的希冀

这些年，疼痛离我越来越近

让我记起你曾经的呼喊

是多么的绝望

和

无助

五、

还记得吗？父亲

当你摔倒在祭祖的那条羊肠小道上

躺在床上一个月没法动弹

我守候在你身边

像守候着一个安静听话的孩子

在医院里，我给你端饭、喂药

帮你接屎接尿

在你麻醉醒来的时候

我抱着你，想拿走你身体里的疼

你开始像个孩子一样

温顺地听话

父亲，我终于高出了你的个头

接过你手中的柴刀和扁担

也接过了命运交给你曾经的苦和疼

这些年，我远走他乡

扬鞭策马

却始终喊不出你名字里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