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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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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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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九倒拐

【蚕丛王】

镜头推回到五千年前。

蚕丛带领族人走出河谷,背后是巍峨的群山,巨大的平原展现在他们眼前。水流变缓了,沼泽遍野,一群群鱼儿在水里自由地游来游去。鸟儿欢叫着,投进远处的丛林。漫天的芦苇和茅草起伏不定,一垄垄翠竹在蓝天下摇曳。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大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片宁静的天空。

风,轻轻吹过。

不再有那个古老的传说,“鳌鱼眨眼,地翻身”。

一群人,扶老携幼,离开世代生活的营盘山。他们从岷江上游沿江而下。他们要寻找新的栖身的乐土。

他们走出了灌口。

不再有险滩和激流,不再有怪石和峭壁。不再有来自大地深处恐怖的呐喊。多少世,多少代,这恐怖的声音像个魔鬼,将吃人的大嘴悬在他们的后脑,喷着嗖嗖冷气,追逐着他们。

脚下有太多的沼泽和河流,并没有可以安身的地方。

有人害怕,有人犹豫,有人退缩。

“不能放弃。”蚕丛说。

他们沿着大河继续往南走。这河,就是后来的杨柳大江。它,曾经是岷江的正流。

终于,一列浅丘横在前方,树木葱茏。大江在山脚拐了个大弯,顺着山势往南而去。蚕丛领着大家,走出河滩,爬上了山坡。

脚下的土地变得干燥,泛着金色,像一个慈祥的老人,伸出大手,露出积攒了一辈子阳光的胸膛,迎接他们。向山下望去,蚕丛精神一爽。鸟儿在树上筑巢,野兔在坡上跳跃。远山青青,连日跋涉而过的河流,草地,湖泊,像一个巨大的盆子,摆在眼前。一路而来的大江,像一条发白发亮的路,伸向远方,伸向遥远的故土。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致。他们的心也随之变得开阔了。

“快来看啊,这里有一棵桑树,和老家一样的桑树。”一个人在喊。

“这里也有一棵!”

“这里也有。”

一棵又一棵桑树,站在山坡上,用老家一样的姿势,站在那里。缀满枝头的桑葚,一样的紫黑,一样的甜。

蚕丛摸了摸胸前贴身的蚕卵,热泪从眼里流下来。

热泪从所有人的眼里流下来。

他们知道,新的家,找到了。

五千年后,顾颉刚先生曾经站在这里,望着脚下的山川,感概的说:“如果我是蚕丛,我也会选这里......”

陶家渡,就是他们当年上岸的地方。大江拐弯的地方,古蜀文明拐弯的地方。

蚕丛以九倒拐为中心,率领簇人上山采桑养蚕,下河捞虾捕鱼。 古蜀灿烂文明就此慢慢发展,发出灿烂的光芒。

九倒拐山脚下浩浩而过的大河,曾经的杨柳大江,远古的洪江古道。现在的东升镇还有一个洪江村。隐隐留下了一点远古历史的碎屑。

古书《山海经.海内经》说“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素女所出也。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儛,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

都广,即为广都,为双流古名。至隋朝,避隋炀帝杨广讳,改为双流县。一直沿用至今。牧马山即在双流腹地,可见牧马山在远古的富庶,和宜居。

九倒拐,曾经的古蜀文明的发扬之地,天府之国的古老心脏。

【九倒拐】

“为啥叫九倒拐呢?”初次上九倒拐,我就问父亲。

黄水河到曾家店,最便捷的路,就是从陶家渡上牧马山,穿过九倒拐。这里也是旧时新津方向上成都的要道。

父亲的祖屋在曾家店。父亲有个婶娘,人称大脚板儿李三娘,就住在曾家店上场口。那时每年都要去拜年,因此我几岁就开始跟着爬九倒拐。天干还好。遇到春雨发了,山路泥泞,又陡又滑,必须抓着路边的杂草小树,才好上下。稍不注意,就会滑到,虽没啥危险,却要滚一身泥,弄脏过年的新衣,心疼好几天。

“从山脚到山上,你数,一共有九个弯,所以叫九倒拐。”当年父亲这样回答我。于是每次上山下山,我都要数,可就从来没数清楚过。也许是山路太陡,顾着脚下的路,就忘了去数弯。也许是弯弯太多,不好数吧。取名九倒拐,只是言其多,并不一定就九个。

有时天气好,又有时间,我们也会在九倒拐耍一会儿。九倒拐的路沿着一个小山谷弯曲而上,山谷的两边各有一个小山沟,向上伸到半山腰就消失了。 两条小山沟之间,突兀出一个大的平台,视野极为开阔。

站在平台上,向西望去,左右各有一条小山岭,匍匐而下。山下杨柳河汇集了白河,从北向南蜿蜒而过。河对岸,就是百里平川的成都平原。春暖花开的季节,连天碧绿的麦田,镶嵌着块块金黄的油菜地,川西林盘如一个个翡翠散落其间,星罗棋布。极目西望,天远地阔,邛崃山脉隐隐若现。不由让你想到了老杜的诗: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清风拂来,和气回荡,浩浩然有王者之气。是的,相传古蜀蚕丛的都城瞿上,就在这里。

脚下的平台,人工痕迹明显,可能就是古蜀先民议事和祭祀之地。九倒拐也许就是古蜀国的权力中心!

平台的西北角有个山洞。九倒拐以及牧马山沿山边还有很多这样的山洞。上世纪五十年代,双流修建牧马山干渠,沿山腰挖出了许多这样的山洞。当地人叫它们“蛮子洞 ”。

九倒拐南面不远半山上,有两个并排的洞,人称二仙洞。是附近有名的“蛮子洞”。曾经有胆大的当地人,举着火把进去,想一探究竟。据说里面有石柱石门石床,有小一点的石屋,有大一点厅堂。洞很深,还有叉洞,弯弯曲曲,深不可测,有人传说洞里时有神秘的白光闪现。火把慢慢熄灭,探秘的人也只好无功而返。又有人说这山洞最深,穿过牧马山,出口到了几十里外,牧马山东麓的黄龙溪。也有说在彭山的江口,那就更远了。

传说缥缈。

我常想,在没有修房造屋的年代,这些山洞,恐怕就是蜀人先民遮风挡雨的家吧。平台中心的那个,也许就是古蜀帝王蚕丛的王室。

【 蛮子洞】

姑且叫它蚕王洞。

因一个文化调查,我们一行三人,打着手电,扛着相机,钻了进去。洞内阴暗潮湿,眼睛慢慢适应后,空间变得开阔,像一户人家的客厅,方方的,差不多三米宽,四米深。中间兀立着一根圆形石柱,两人才能合抱,顶天立地。到顶的时候,凿出两步石阶,和顶上的石壁融为一体。凿子的痕迹,虽历经沧桑,任然清晰可见。

“像一个会议厅。”我说。

“是古人地下祭祀的饷堂。”张老师说,张老师对传统文化有很深研究。

大厅的尽头,左边一个石凿门框,门后是一个小厅,两米宽,三米来深,窄窄的。进门左边石壁,离地二十公分有个凹入的凹格。像是随手搁放东西的小柜。

“快来看,这儿有一个小洞。”摄影师小杨喊。

大厅尽头靠右,他发现了有一个很矮的石洞。洞口扁扁的,像个张开的嘴巴。

“这么光滑,显然有人经常爬进爬出。”张老师说。

为了保险,我先用电筒晃了几下,把头伸进去,偏着脑袋瞧瞧里面,没什么情况。只是黑黑的。我趴下身子,擦着石壁爬了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进来,里面宽得很。”我喊。

低低的入口后面,又是一个小厅,厅的底部,排着两个长方形的房间,差不多大,有两米多宽,三米多深,比下面的要大一点。两个房间石壁都有一个凹进的石台,大小长短,像一个石床。摄影师小杨,站了上去。用身子比划了一阵。

“真的,有点床的感觉。”他说。

“恐怕就是石床。”我说。

“据有资料记载,牧马山,很多石洞里都有这样的石龛。确实有发现过石床,也发现过石棺,石椁。”张老师说,“这是一个迷。”

并着的两个房间,左手一间的是开敞的,没有门。而右边的要通过一个小门洞钻进去,房间右面的石壁,横着一个小小通道。

我们摸着石壁往通道尽头走,地面凹凸不平。石壁潮湿,冷沁沁的,全是凿子的痕迹,一道一道的。一只蝙蝠倒挂在石壁上,冷冷的盯着手电光,冷冷的盯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许是怪我们扰了它的清梦。

“快来看,这里还有个小洞口”小杨在尽头喊,“还有亮光。”

我们三个人,挤到通道底部。一缕阳光从洞口投进来。几缕蛛网,轻轻飘动。洞口,隐隐有草影摇曳。

“怪不说,洞里空气并不闷。原来有通气孔。”我说。

“也有可能,是逃生的后路。”张老师说,“你想,如果仗打起来了,前面洞口被敌人堵住,不就是瓮中捉鳖了吗。我们的祖先还是很聪明的。”

“也许,两者都有。”小杨说。

地上有一根竹竿,还没干透。小杨捡起来,从洞口捅了出去,“我们出去,找到竹竿,就知道整个洞的方位了。”

按着大概的方位,我们在石洞入口的东南方向,二十米外找到了那根竹竿。通风的洞口,开口向南,在一个小山谷陡坡的中腰。从坡坎上走过,不容易发现。而从山谷对面望过来,洞口又太小,被树丛和荒草遮掩。只有风和阳光,可以方便进出。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个石洞不光大,还布局合理,标准的三室二厅,大小共有四个洞口。出入,通风,逃生。

聪明。我想到了两个字。

站在洞前的平台上,山下杨柳河奔涌而过,而陶家渡静静的隐在葱葱的竹林里,像个垂暮的老人。

【 蚕丛祠】

蚕丛祠,在九倒拐南面山头。据双流县志记载,为前清双流县令汪仕侃主持修造。是新修,还是旧址重建,就不得而知。为此,我们走访了九倒拐所在地白塔村的老书记,八十多岁的朱大爷。

“蚕丛祠就在白塔寺后边,只有一间大殿。正中砖砌的台上,摆着一把大椅子。”朱大爷说。

“椅子好大?”我问。

“够两三个人坐。蚕龙王,就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边一个战将,拿着降龙杵。威武的很喔。”

“是蚕龙王?”我说。

“是蚕龙王,我们从小,老辈人就这么叫的。”朱大爷想了想说,“蚕龙王坐在大椅子上,戴一顶帽子,帽子黑的,样式有的像戏里包公的帽子。长着长胡子,记得小时候我还偷偷的爬上去,摸过他的胡子,感觉像用马尾巴做的。”

“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黄色的。”

“不是青色的?”

“黄色的。”

“现在还能看到蚕丛祠的大殿吗?”我问。

“早就拆了,五几年,破四旧的时候就拆了。现在还看能见一截围墙脚子。”

“带我们去看看。”我有点兴奋。

朱大爷就带着我们三人,在一片竹林里,找到了一段用本地黄泥砖砌的墙基。大爷用手指着,就这儿。

“其它啥子都没有了。”

就在我们对着一堆黄土拍照的时候,朱大爷像想起了什么,说,“想起来了,朱老三家,有个东西,是当年拆房子时,他老汉抬回去的,石头的,当时架大门门头上,他们拿回去铺猪圈石板,有一次,我问他,他说还在。”

“匾!” 我们三人一起叫出声。

朱大爷就带着我们到了朱老三家,堂屋的地上,躺在一个长方的石板,拭去上面的蜘蛛网和灰尘,“蚕丛祠”三个阴刻颜体大字显露出来。

诗仙太白曾经感叹,“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他不知蚕丛古国,就在瞿上城,更不知就在神秘的九倒拐。

这些年,我已有好久没到九倒拐了,不想今天又有机会来到这里。爬爬山,看看洞,感受文明的遗承,感受王者的气息!

站在九倒拐,我们曾用手机测了一下,"北纬30°"。那个神奇的纬度上,有那么多神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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