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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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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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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李建邦

             

                                 

        老师姓李,名建邦,中等身材,面容清瘦,颧骨凸,髭须长。着青蓝色两装,围一围巾,围巾有时在脖上匝几圈,有时则匝一圈而前长后短地搭在肩。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老年的知识分子典型的装束。走路不快,却两脚轻巧稳健。这一点,或许与他的骨细体小有关。
        夏天的日,则是一双半新不旧的拖鞋,趿拉着步子,悠悠地行进,好像天不会塌下来,地也不会拱上去,这世上的事,与他无关。他总是以惯的节奏,吧嗒吧嗒地叩响一路地闲
         老师吸烟,瘾很大,迟早看见他,手指捏着烟卷,嘴里吐着烟雾。他抽的是不足两毛钱一盒“宝成”牌,当时学校里有几个“老宝成”:教导主任卫德,数学师贺森岐。这烟,劲足,解,抽一足抵得过现在流行的绵式的女性化的细烟。如若把这两者摆在一起,那么,后者则是典型的楚宫腰,前者则是典型的秦地壮汉了。因为,味辣,易呛,我在简易二楼上的宿办房里,常听从楼下走过的老师咳而不出的咳咳声。
        喜欢下棋。周末或平日闲时,人对弈。下棋的时候,不甚讲究衣物,随处蹲坐,一头低下,心思全在方格。单是几小时的楚汉大战之后,地上的烟把,数数也差不多近二十颗了。他下起棋来,一边玩索敲碰着手中的棋子,一边嘴里不停地哼唧着熟悉的曲儿,一副自得的样子。直到女儿几声嗔怪式地喊“爸,爸,吃饭了。你还往几时下呢”,这如有所醒,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屑,轻摆着双臂,微倾着弯腰,迈着他的裤腿稍宽而显腿细的方步,跟在女儿后面,一番大将凯旋式地回去。
         老很有才艺,能写歌词,能谱曲子,还能扭陕北秧歌,拉手风琴。我上高中的时候,眼见过学校百十人的秧歌队,他在队伍前面,腰扎红带,踩着鼓点,踏着节拍,快地舞。那会儿的老师已四十左右的年纪了,胳膊腿还是那么灵巧,动作还是那么和谐。他,不只自个在扭,还时时地叮嘱着后边的队伍。那个封闭而穷困的年代,我一距县城十里之远的土岭上的农村娃,没见过秧歌,也不知道啥叫秧歌,还是老师负责的学校文艺队的秧歌表演让我开了眼。
         刚分配到母校北关中学工作,碰上教育局组织全县中小学校文艺演出。当时,老师为我们四个小青年谱写了一首歌,内容大概是我们几个是来自不同省份的青年,要把青春献给敎育事业。现在,只记得我扮演的是上海人,我的一句道白是:阿拉上海人。我们四个所唱的第一句歌词是:我们四个人,都是师范生。
        我天生无艺术细胞。上小学时,老师让我和本村的一孩子说快板,结果,因为笨嘴笨舌地,怎么练也找不到感觉,说出来的话无快板的韵味,老师只好放弃了。上初中,又被管文艺的老师叫去唱歌,我五音不全,一张口就跑调。看到简谱,只认识七个阿拉伯数字,其他那些符号全然不知。
        这次,总算在那三位的掩护下,没太多地露馅。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以“艺术”的名义登上大台。
        我上高中的时候,队上一位毕业多年的高中生就向我夸起过老师。说老师会写诗,时常在报刊上发表呢。听得我满脑子都生出了羡慕,尽管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啥是诗。后来,我上高中二年级,坐在文科班的教室里,给我们上语文课的恰恰就是老师。不过,因为我们农村娃的目标是“跳农门”,所以我的煤油灯下的苦拼的日子,始终没有诗兴。至今,老师给我们上课时的情形几乎全忘了,倒是一次作文评课他对班上的一位复读生李广谋的作文的评价,我一直记得很清晰。当时的作文是一篇关于县物资交流会的记叙文,老师说广谋的作文写得很巧,说他没有直接去写交流会上的热闹,而是抓住散会时,走在回家路上的人们的举止言笑。老师说,这叫侧面描写,这种描写可以避俗,可以给人留下想象回味的空间。
        从此,我便深深地记住了这一手法,而且在自个做文时总还想着能不能也用用这种手法。
        在大学校园转了几圈,在课堂上也被老师们熏陶了不少次,自个还看了不少的文学的书籍。自然,学诗,写散文,习小说,也便成为我的生活之恋了。
         回到母校教书的最初的几年间,我最为痴爱的是散文诗。《散文》《散文诗选刊》《诗刊》《星星》,纪伯伦的《泪与笑》屠格涅夫的《爱之路》,柯灵,郭枫,李耕,耿林莽,王尔碑,桂兴华,等等,凡与散文诗有关的书刊、作者作品,我都翻阅抄录诵读,并且学写。
        我的教学以外的时间,全用在写作上了。几乎天天都在想,在写,甚至谈恋爱的时候,走在灞河边,看到夕阳的光照得水面着金色的光,我也兴致浓浓地以诗化的语言向爱人表述。
        我,每写一章散文诗,便走下楼去,让老师过目,请他指正。我知道老师也特爱写散文诗,他的第一本个人作品专集《异彩灵音》,就是散文诗集。记得老师对我说得最多的,就是散文诗必须要有诗意的提纯与散文的灵动活脱,语言不可松散不可直白。要写好散文诗,不能把自己完全局限于散文诗,应该注意从其他艺术的哲学的美的等等,去汲取营分。老师提醒我,不要求快求多,多写不一定就好,不能有写的时间没有读的思考。写完了,先放下,冷静下来,回头再看看,再改改,别急着去发表。
         在老师的指点帮助下,我沉下心,慢慢地往前走。每篇作品,至少改三五遍,直至自己满意了,再拿给老师看,听听他的意见,他说声“不错,投出去吧”,我便大胆地寄向报刊。那会,我寄出去的作品,基本上是只要投寄,便肯定见诸报刊。
        我得感谢老师,他的每日四五点钟起床创作的精神感动并激励了我,他的悉心指教始终端正着我的创作的前
        而且,因为老师,我参加了县上当时的许多的文学活动,结识了孙兴盛、田宝琦、刘下等前,知道了许宏轩、李晓茹等响当当的名。更知道了当时已在京城、在省内外有影响的文学大家,比如刘成章、李珮芝、李天芳、叶广芩、徐剑铭、周养俊、庞进、肖重声等。我记得老师的第一部著作则是他与庞进、谢强的三合集。
        一天正午,大约一点多,我刚入午休,老师便在楼下喊,待开门后,只见他乐嗬嗬地一声:“文雅,忠实来了。”老师所说的“忠实”,就是后来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知名全国的小说《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印象里,当时的陈先生戴一顶草帽,穿一黑色中山装,极为朴素随和的样子,他是为一亲戚家的孩子求学来找老师的。
        老师的语文课在做而不在讲。他的许多的功夫下在如何写文章,而且是写自己的文章。他爱文学,便把许多的时间用在他的文学天地之上,散文,散文诗,诗歌,几种文体自由转换,往来自如。
        他不像一些教语文的老师,充其量是别人思想、感情的传声筒,只滔滔不绝于别人文章大评夸评拜评,自个却写不出半块文字。即便讲,也有许多的人在搬运现成的说法。
         他上课,基本上是一本教参一本教材。这种简单,倒来得直接坦率!
         开始评定职称的第一年,老师没有被评为中教高级,他找领导理论,给出的理由是文学作品不能算是教研成果。身为语文教师,写文学文章,却不被视为正途,而东拼西凑,袭说抄说,竟然是研究论文。照本宣科,做传声筒,拉大旗做虎皮,竟然是教坛神手。老师一气之下,写出长篇教学大论,并发给某报纸登出。
        直至退休时,职称终究未如心愿。老师,倒是渐渐地淡然,反正俗说总有俗理。我,总在想,一六十年代的大学本科生,论资历,论学识,怎么就被卡住了?
       
        忙碌的日子,人极易忘记,包括那些曾经的并肩而行,渐渐地,也成为远逝的背影。
        我的老师李建邦,确实是上世纪后半期蓝田文学让人向往并敬的一个真实的存在。
        他的存在,不惟以创作发声,也以他行走在文学路上的坚定、他所感染与激励的一批蓝田的文学的热爱者与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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