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爱情

路过一家夫妻店，不大的店面内，妻子正在大声训斥丈夫。那个闯了祸的男人则低眉顺眼不做声，任凭数落，偶尔抬眼看看气头上的妻子，再看看橱窗外围观的路人，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重又低下头去，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不做任何申辩。

这一幕，我感觉熟悉极了，像极了我远在老家的父母，他们也是这样为柴米油盐吵吵闹闹，在磕磕绊绊中共度四十余载。但我坚信一点，父母是相爱的，他们的爱是揉碎在粗茶淡饭里的相濡以沫，是笑着闹着吵着过完一辈子的相知相守。

我见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俊俏白皙，眉眼弯弯，杨柳细腰，清秀中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我一直很纳闷，木讷粗笨的父亲是怎样俘获母亲的芳心的。每次问到这个问题，他们都眼角堆笑，避而不答，神秘感挺强的。这种欲说还休，更加激起我的八卦之心。

一次酒宴后，气氛很好，我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微醺的父亲一改往日的口拙，兴奋地讲起她和母亲的年轻过往。 父亲咂咂嘴，口齿不清地说：“媒人说给我介绍个美人媳妇，我可期待了。见面那天，你妈扎着两条粗粗长长的麻花辫出现在我面前，紧张得连话都不敢说，光一个劲的搓手掌，我心说这哪是美人啊，就是一个傻大妮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还偷瞄了一下母亲。母亲也不甘示弱，白了父亲一眼：“你爸啊，相亲那天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要多寒酸有多寒酸，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知道穿的正式一点。况且，你爸还长得那么黑……”母亲的话淹没在我们的狂声大笑中。

看着他俩互怼揭短却面对微笑的模样，我看到了他们幸福的样子。私下里，我问父亲，母亲真的是傻大妮么，父亲眼神宠溺地说，你妈是傻的可爱，我对她一见钟情呢。私下里，我又问母亲，真的嫌弃父亲寒酸长得黑么，母亲知足地说，才不呢，你爸憨厚善良着呢。呵，瞧瞧这俩人，明明中意着呢，还小虚伪呢！

我经常抱怨没有遗传母亲白皙的皮肤，父亲在一边自豪：“没人比得上你妈好看。”我大吐酸水，没想到看似木讷的父亲竟然会说土味情话啊。

父亲头发全白，想染黑，母亲挤兑他：“都老头子了，还想着臭美。”嘴上说着，手里行动却很麻利，一会功夫，父亲就年轻了十岁。父亲打趣道：“我得让自己看上去年轻点，这样才不给你妈丢脸。”我的天，这是老夫老妻之间的情话吗？

姥姥去世，母亲痛哭，抱住我伤心欲绝：“妈妈成了没娘的孩子了……”我不知如何安慰，一边的父亲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柔声细语地说：“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泪奔。

母亲常说，嫁给父亲吃了很多苦，但父亲吃得苦更多。贫穷的日子里，父亲是顶梁柱，一家老小的生活开支全压在父亲身上，好在有母亲的陪伴与鼓励。父亲的任劳任怨与母亲的勤俭持家撑起我们的一片天，作为子女，我们为生活在一个有温度的家庭而倍感自豪。父母相扶相持，爱而不言，嫌而不弃，也为我们经营自己的小家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

如今，家境殷实，父母却已到暮年。父亲唯一的喜好就是喝点小酒，做女儿的每次都会拎着三瓶五瓶好酒给父亲。母亲看到总会埋怨我，嫌我乱花钱，嫌我惯坏了父亲。抱怨完还不是小心翼翼地把酒收藏在酒柜里，依旧控着量给父亲喝。父亲这辈子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收拾家务，唯一会做的就是泡功夫茶，那是因为母亲爱喝茶。当我把各种好茶摆到父亲面前，父亲就有了大显身手和大献殷勤的机会。人前人后，父母总说他们闺女是老爸的酒瓶老妈的茶叶罐，满满的知足感。如果物质能让他们在晚年生活里简单而美好的相伴，我愿天天给他们带酒带茶叶。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我的父母，即使穷到叮当响，他们依然牵手相携，低眉间，半生已过。他们守着简单的生活，不离不弃，耳鬓厮磨，纵使容颜老去，细火慢炖中的日子却越来越浓香醇厚。日子是柴米油盐，是粗茶淡饭，却像极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