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翻找旧物,在母亲的针线筐里发现一本塑料皮的笔记本,蓝底镶花的图案格外眼熟,这不是多年前我记录少女心事的日记本么?纸页已经泛黄,封面也有破损,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怀旧的心陡然升起,细心擦拭干净,一页页翻动,情窦初开的心路历程展于眼前,读着读着不禁自嘲:当年的纯情如今看来的确幼稚得很,真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日记本没有用完,剩下好多空白页,翻到后面发现不对劲了,明显的字迹不对。眯眼看,像极了母亲的字,小学生一般的字。仔细看,果然,是母亲的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用拼音标注。再仔细看,竟是母亲记的日记,学着我前面的模式有时间、星期,也有天气变化。
二十多年过去,日记本易了主人,却发挥着同样的作用。我能想象到仅上过几个月识字班,认字不多的母亲在我废弃的笔记本里,靠着昏黄的灯光,戴着花镜,认真记录生活日常的样子,就像当年我一样,有板有眼的把心交付给纸和笔。
日记内容以账目居多,收入与支出,人情与往来,母亲都一一记录在册,多年勤俭持家的痕迹都历历在目,显现在泛黄的纸页上。这些我都一眼扫过,不做目光的停留,让我深刻的是母亲郑重其事写下的那些我认为琐碎的,家长里短的事:
“闺女的婆婆没了,女婿很伤心,我得嘱咐闺女好好安慰他。外孙还小,没了带孩子的,我这个外婆得帮衬着。”
“儿子说买房,要我给准备点钱。所有家底都给他,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喝水都得花钱。家里有地,种点菜,花不着钱。”
“天冷了,给外孙的棉衣做好了,今晚记得给闺女打电话让她来拿。”
…… …… ……
时间最近的一次记录是:“老周的生日快到了,孩子们都来过寿。我得赶紧把西山的花椒摘来晒干,每家一包都包好。去年忘了给大外甥,今年说啥也不能忘了。还有三妮爱吃南瓜,栗树下那棵南瓜秧结了不少,都给她摘去。”
隐约记得去年父亲的生日,母亲的干花椒包了鼓鼓的十二包,临走时三姐的后备箱装了满满的南瓜。今年,也应如此情景再现吧。酷暑骄阳里,母亲对她的农作物精心侍弄,只为让孩子们能吃上她认为城里稀罕的东西。我曾多次劝她别再下那个死力,这些东西超市里都能买到。母亲满脸的不高兴:自家有,花那个冤枉钱干啥,自己种的吃着放心。
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母亲的日记页数不多,时间跨度却很长,断断续续地记,隔三差五地记,仿佛记了半辈子,都是她觉得该记得,就像我发朋友圈记录生活一样自然。
或许是眼花的厉害,越往后记得内容越少了。与我不同的,我的字里只有我自己,母亲的字里提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无意中发现了母亲的秘密,我像个小偷偷走了她的情怀。我偷偷把日记放回原处,装作无事人一样和母亲东扯西扯拉家常。或许,今夜,我的陪伴也会被母亲悄悄写进日记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