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居简出,在我,是有些不那么好受的,哪怕是为了码字。或者这次因为一次意外的新冠肺,长时间的封足在家,内心里就壅积了一大堆的沉闷。今一场短时午睡,也不知多少梦卷来。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吧,哪怕并无太多体力支出,一种压抑也会让人觉到无边的累,醒来就一时一刻也不肯待在家里。好在,身边疫情的阴影是在渐渐的散去。
但先生晚上要回家吃饭,只好嘱咐母亲用家中剩余的芸豆炖半锅猪蹄。
有时我会发现,这般的念着出门,原是为了去寻找同类。所以哪怕去一趟菜市,也会莫名的欢欣。码得整整齐齐的菜摊,鲜蔬鲜果的碧绿或流光,卖菜人的和悦的笑,以及买菜人在挑选肉菜时心中对于家人营养的盘算,都会让我觉到一种最朴素的幸福。我是很喜欢穿梭在他们之中,或者被看不见的烟火气包裹。
还愿意选择的地方,一是宜家,二是离家三站地奥克斯广场的文轩书吧。在那里读点闲书,遐想些什么,或者写两个字,都是很相宜的。
但疫情导致宜家餐厅迟迟未开,现今也不确定,那么还是到奥克斯好了。
成都已经下了政府令,对于人群聚集实施解禁,各种生动的市井生活正在悄渐的恢复。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又正好是春三月的天,女人们衣衫渐薄,貌若花开,哪怕所遇皆是陌生,你也自然的因她们而喜悦了。
文轩书吧在负一楼的角落中,宁静而安适。昨天来书吧时还少有人坐在那里,不过是在书架上翻一翻就离去,但今天已经有三两个男子,早于我来了这里。他们找了相隔较远的位置,一个读书,一个在电脑上敲字,后来坐我背后的那一位,电话来了也不回避,将年轻而洪亮的男声,很霸道的送入我耳中。但或许因为自己心静,倒没觉得过于燥扰。
我开始阅读一本小说的时候,隔着几层台阶下面的那一张桌子,站起来一个女孩子,去门外领进好几个男生,于是他们组成了一个热闹的小团体。或许是因为书吧里人员稀落,也或者,他们交谈的欲望实在太过强烈,他们就在那半隔的里间你一语,我一言的说开,间插着文明的普通话和美雅的四川方言,讲着一些有趣的话题,比如“你们觉得我就应该是那种很有故事的人对吧”之类。
真的,虽然我正在入迷的读一本小说,虽然这是取静的书吧,但他们热烈的交谈一点也没有引起我的嫌恶。相反,这样的充满趣味和生命力的一群年轻人的交谈,让我感觉棒极了,这或许是在宅家的日子人人都憧憬的场景。
是啊!自由、欢愉、陪伴、热烈的嗓音、聪慧明亮的眼神、美丽的倩影,我们曾经那样渴望它,而现在,它们终于都统统的回来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感觉吗?
尽管他们在喧闹,我依然可以沉浸在小说的故事中。这得益于书吧足够大,也因为我读的正是一部日本小说吧。
岩井俊二。《情书》。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碰过日本文学家的作品了。原本只打算随意翻一翻,另外拿了东野圭吾的,可以替下这一本。但不曾想,就那么短短的两小时,我无法自控的从头读到了尾,中途孩子还来了电话,催着妈妈回家。
小说并不算长,十一万字。但感觉依然的清灵、干净。写了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
两个都叫藤井树的男生和女生,初中三年都鬼使神差的在一个班。他们仿佛每个年级过后,都会习惯性分班,但这二位,却从未被分开。因此,班级里的男生女生,在那个年龄,自然是要打趣,班干部选举,直接就将他们俩的名字写在一起,中间用一颗红心隔着。谁都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女生藤井树自然是好生尴尬,男孩于是对造谣者大打出手,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掐住对方的脖子。在这样的氛围里,两人于是话也不方便讲了。他们惯常沉默。
英语老师发错了试卷,女生也不敢当面去找他说清,只好等到夜里在自行车棚候着跟他交换。拿到自己的试卷,发现他已在上面画下一幅他少年时的作品。男孩藤井树一直喜欢画画,后来做了高中的美术老师。
女孩子却无端端喜欢图书馆的工作,他们一起申请到校图书馆帮忙。但显然男孩藤井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偶尔来捣一下乱或者在书中还空白的借书卡上签一个“藤井树”的名字。未来的学弟学妹不明白,他所签下的并不是他自己的名字。或者这个名字,并不是图书管理员女孩藤井树自己所签。
因为男孩藤井树受伤,双方家长都被通知到医院中的时候,大人才发现了这个可爱的事情。
女孩藤井树,她出生的那一天,十分爱她的爷爷在自家战争时期就建成的院落里栽下一棵树,于是爷爷给女孩和那棵树都起了这相同的名字。
所以,男孩藤井树在登山时遇难后,他的女朋友,博子,照着毕业相册中的地址给同样名字的人寄出去的信,才能够及时收到回音。两个人通起信来。后来,博子惊人的发现,自己和女孩藤井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以至于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惊叹。于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男孩藤井树第一次正式与她见面,一阵紧张过后,如何能鼓起勇气请求她做自己的女朋友。那时,女孩藤井树已经留在小樽做了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而男孩藤井树来到神户,做了高中美术老师。
自此,我们终于明白了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
“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但真挚的感情没有磨灭。生命是短暂的,而爱情是永恒的。”
而男孩藤井树的朋友秋叶,是在博子与其认识之前就已开始对博子的迷恋,但还没有来得及表白,藤井树便突然的杀出,才默默的退后。
藤井树和秋叶还有其他朋友一起登山,不小心落入一处冰崖,再也没有起来。
当博子发现了两个同名同姓的藤井树之间淡然且深挚的感情,她却无法怨恨,相反,心中有一些为他们感动。这时,秋叶适时的表达了自己对博子的爱慕。
最后,面对雪山,博子扯着嗓子向她的藤井树喊道:“你——好——吗?我——很——好!”小说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故事。
岩井俊二同时是日本一位知名的电影导演。《情书》也被他搬上荧幕。我想,电影一定和小说一样,细腻、温柔、冰肌玉洁,很好看。
之所以说“依然的清灵、干净”,是因为日本文学大都弥漫着这样的气息。比如博子在与女孩藤井树通信时告诉她:“他喜欢画画和登山,不是画画,就是登山。如果他今天仍在,一定要么在画画,要么在登山。”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形象,圣洁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大学时读川端康成的《雪国》、《伊豆的舞女》,有岛武郎的《叶子》,后来读渡边淳一的《失乐园》,村上村树的《挪威的森林》,全都被那样一种雪一般洁净的感觉包围。略有一点冷美,却透着干净和纯洁,如雪,也如日本三月漫山遍野的云樱,浪漫而又多情。他们并非不热烈,但他们的热烈是通过一种偏冷而饱满的意向来实现的。
民国时期,我国许多知名的作家东渡日本求学或生活,如鲁迅、郁达夫、萧红、庐隐、林觉民等,那里的自然风物与社会生活,使他们的文字风格,也多少幻化了那一种情韵。至于他们笔下那种英勇、斗战、挣扎、寻路、救世等等内涵与轨迹,在此暂不多论。而徐志摩、戴望舒,这些民国才子,与日本不过是薄交,但在他们的笔下,他们的诗中,也不乏那些美到令人醉心的日本女孩子:“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让人掩面遐想:天啦,这是怎样一个国度?如何竟生产了这样的作家,这样的女子!
这与日本天皇因为政治而发动的侵略战争,似乎并无什么相关性。
因为纯粹的艺术,常常是游离于政治而超越于国界的。文字所记挂的,更多是人类共同的情怀、精神和审美。作家拿起笔,不过是写他最质朴的心。因此,当我们手捧任何国家作者的文学作品,都会自然的浸润其中,而不会感觉到过多的罅隙。
而日本文学,以它的清灵无尘之美,占据着世界文学中重要的一席。
只是这么些年,我竟是有些将它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