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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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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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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扫墓与买墓

清明近了,开车搭上父母去给过世好几十年的外公和大姨上坟。

天有些阴,在高速公路上跑着的时候,也偶尔飞一点小雨,但那雨,不过是像一阵湿润的风,转瞬就消失了踪影。因此那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哀,我们并没有太深太真的体会。

我的外公,不过在他六十岁的光景,就因哮喘发作而亡。那时,家里还只有我的大哥。二哥与我,他一天也没见过。再往后的表弟表妹,自然印象里都不曾有外公的影子。但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流淌着他的血。他和外婆养育了我的母亲。母亲也一直告诉我,外公是怎样疼她,一句重话也不曾对她说。因此,外公与大姨,自然也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但外公原来的土坟,是建在老家的一片坡地。因为在我很年幼的时候,我们举家迁去了另外的城市,便好多年都不曾回去看他。据说,那坟前,早已是生满丈余高的山草,路可能已被完全的没了。我唯一记得外公坟前有一棵花椒树,春天开小小的白花,青花椒的香气,在结果的时候,你凑近了鼻息,就能闻到。我特别喜欢那种略带幽麻滋味的暗香,做菜也很喜欢加上几粒花椒当作料,大约也有这记忆的因由。

去年因为外公的坟地恰在老家市政工程的辐射范围里,因此政府动员大家迁坟。由母亲做主,将外公的坟就迁入了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公墓。公墓距离成都有七十公里,高速之外,还有很长一截乡路,就正好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乡路的路基全是水泥铺就的,倒不难开,只是修得有些过窄了,不能自由错车。我一路就说,为什么母亲不采取我的建议,在成都为外公挑选一个好的墓地。母亲说,那个年代的人,也没怎么出过远门,去了陌生的地方,怕他不适应。

是啊,对于人的本心,并不是越贵越奢华的东西就越相宜。

车再往里行进的时候,眼前的视界就越来越开阔。特别当驶过一座桥,看到那水,竟是很大的一汪湖泊,春天正绿着,泛起微波。四周是丘陵,高低错落。这会子,除了途径了一树紫色的梧桐花,已经少有什么别的粉啊红的了,满野皆是那种郁郁苍苍的绿。绿树、绿草、绿的菜蔬,各自透着生机,释放着春的香息。再弯过成渝高速的高架桥,墓地便到了。

因为去年像外公那样匆匆迁来的坟冢很多,来不及打造得过于精细,所以,最初的那些阵列,都显得比较简朴和粗糙。但每一墓前,皆种植了一棵小小的松柏,便显出一些情韵来。

由于这里是政府特别规划的散户迁葬园,规模是极大,正分区域,一排排、一列列的在山坳里整齐的罗列开。后来公墓的管理员告诉我们,他们是直接规划了十万人的一个墓葬体系。我说那很好,将来大家在一起会十分热闹,再不怕寂寞了。

因为不是周末,来扫墓的人并不那么集中,稀稀落落却也不绝,有人声而不会过于燥扰,正是比较舒适的状态。

也许有我这个小丫头的带动,父母也没有那样悲伤,我开心的为亲人燃点蜡烛、焚香、烧纸,然后快快乐乐的跟他们讲话,就如同他们仍然活着一样。

是啊,因为我们还活着,因而他们就依然活着。我愿意把当世的一些信息,一些有趣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包括这一场新冠肺。包括他们离世后我们的家族发展与变迁,包括我们的国家与国际社会的昨昔今昔。总之,想到哪说到哪,一边说,一边笑,仿佛我与未曾谋面的外公和大姨,我们真的正坐在一片风景独好的郊外,无所罅隙的笑谈。我也逗着年迈的父亲母亲,和他们一起回忆过去的往事,或者念着今世的二姨小姨、姐妹兄弟。

春天的微风一直拂着,满鼻皆是清润。陵墓岸边新植的绿树也正拔节的长着,大约不足三两年,就会成荫。修建墓地的工人们,正两两配合,很默契的抬动那些巨大的方石。看得出,这墓园,正要向着这一片的土地,慢慢的向前向远延伸。未来,这里将是一片失魂者的乐园。可我会觉得,他们的魂魄仍在。但所剩的那些魂魄,都是剔除了人世中一切的琐碎和烦累,只余留了纯真和快乐。便是比任何生,都还清灵和安适。

忽然觉得,这远离闹市的山野间,自有一份闲云野鹤之情怀。而且洁净无尘,没有燥扰和污染,呼吸好不自在。连我都爱上了这片土地。来路的轻怨,竟无了踪影。

我的父母大约是有备而来。烧纸焚香后,父亲说再到处转转。走到区域中最高的那一层次,在山围之下,正列阵排开。整个棺形也最是有模有样。最无敌的是视野吧,因为站得高,故可看得远,毫无阻碍。对望过去,除了满目的葱翠,远处的两片半山,正将中间的视野腾挪出来,让你可以不断的深望,仿佛将来可以不断的向远方追问:我的孩子们,你们好吗?

生与死,在此刻,都是极美的状态。没有那样多的恐惧,没有那样多的无奈。

即将分别过八十、七十大寿的父亲母亲,竟对这片土地格外痴迷,父亲说,成都的公墓我们不必去看了,就这里,来一墓双棺。

尤要记住父亲那一句话:“(和你妈妈)现在要好好爱,将来更要爱千年、万年。”一向拙于言谈的父亲,说出的话,简直令我惊诧!整颗心,都被他温暖。我对母亲说:“您好幸福!”

回蓉的车上,我问:“老爸,果真想好了吗?我们不是说好要在成都至少比较三家吗?”

“想好了,就这里。”

“那老妈你呢?”

“你爸都看得起,当然就这里。”

“你们果真确定这就是你们未来想居的地方吗?”

“确定。”两人异口同声。

“好吧,那我回去为你们定下。我们选一个最好最好的位置,我们得一个最大最大的安生!”

因此,我们这清明扫墓的人,却又成为买墓的人。而且,未来的未来,我会不会也来此与父母作伴,谁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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