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在我们东北老家，关于葬礼有一个多年流传下来的习俗，

夫妻一方去世了，另一方不能到殡仪馆去送行。不仅如此，在出殡这天，家人还要把一条红绳系在其配偶的身上，绳的另一端绑在桌腿上，以防逝去的人把她（他）带走。

很多人深信这个说法，也有一些人未见得信，但因其忌讳，所以一直以来人们都不愿打破这个习俗。在我参加的无数次葬礼中，还真就没有见过配偶去送行的。

那一日，一个朋友的丈夫去世。他们是一对生活了四十多年的老夫妻，两个人在一个单位工作，由男方的父亲做媒，他们结为夫妻。十多年前，丈夫身患癌症，夫妻俩开始奔波在反复住院、出院的路上。

为了让丈夫高兴，直到他去世的前两天，她开的工资，还都习惯性揣到丈夫的兜里。她经常笑着对朋友们说：我老伴没病时，就喜欢管钱，说完，摸摸丈夫的脸，低头问他：我说得对不对？每当这时丈夫便憨憨地笑着。丈夫稍好些时，总是喜欢拉着她的手，不言不语。病重时，躺在床上，眼睛就会一直盯着她，离开一会，他就会“哦哦……”地叫她。

去世那天，她让所有的人离开了屋子，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老伴的手里，没有眼泪，她说，他不喜欢我哭的。

出殡的那天早晨我到得晚了些，见她正在给两个大伯哥腰上系着红绳，她扭过脸来对我说：我这两哥哥可疼他弟弟了，他也离不开两个哥哥，可不能让他把哥哥们带走。

外面传来喊声，车队要出发了。这时我见她匆忙跑出去要上车，就拽着她说：你去？她点了点头。这时所有的人拥上前来劝阻。她说：昨天晚上我不是已经和大家说了么，谁都不要拦我！

在葬礼上，她站在家属的前头，面对躺在花丛中的爱人，她喊道：老伴，你看到了吗，朋友们都来送你了。——我也来了！我也来了！！

参加悼念的人们鸦雀无声，只有她呼唤爱人的声音，伴着哀乐，响彻大厅。

大家泪目。

几天后，她单独约我一起吃个饭。席间，问起那天送行的事儿，她说：姐姐，他走的时候，谁来送，还有比我去送更让他欢喜的吗？

说这话时，正午的那缕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她始终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