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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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居住的小区附近，有一个自助银行，店面装修得整洁一新，除了立在墙边的三台自助存取机，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
平日里去存取款，常看到一帮人聚集在那里打扑克，有时夜深了也不肯散去。在他们旁边，总是萎缩地坐着一个头发蓬乱、满脸污垢、衣衫褴褛的男人。他只有半条腿，那条空裤管打着结，堆在那半条腿的旁边。当我望向他时，他也望着我，眉毛和胡须又黑又重，看人时，眼里流露出一种漠然的神情，看上去他大概也有四十多岁了吧。听旁边的人说，他靠爬行乞讨为生。
有一天我上街，见这个流浪汉躺在银行窗下睡着了。那时正是盛夏的中午，阳光晒得大地都泛出热气。他躺的地方，有一棵茂密的大树，刚好遮住了阳光。
他睡得特别酣，胸口起伏着，嘴半张着，脸上还有些许笑意。他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侧伸着，手里是吃了一半的金黄的柿子。我离他很近，他皮肤上的汗泥和衬衣上的脏渍，看得一清二楚。望着他，我心里不由地想：他从哪里来？他有怎样的出身与经历？
突然毫无舒缓的过程，他就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我们的目光不差分毫地相对着，他以最快的速度边坐起，边将两只手缩回到胸前，完全进入了一种防卫的状态，柿子滚落到了地上。我知道，这是一个流浪的人，身处不安环境中长期形成的迅急反映。看到我没有恶意，他的眼睛转移了视线，开始盯着我手里拎着的面包袋。
我把面包递给他，他不言不语地吃了起来。
那一日，响晴的天，晚上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家里包的饺子，吃着时，我的心里一直想着那个流浪汉。今夜打扑克的人是不会来了，那里也许只有他一个人。我对爱人说：咱们给他送点饺子去吧，我们匆忙吃完便下了楼。
外面没有雷声，只有一道道闪电，像一把把利剑，划过夜空的时候，就像把一块黑布面撕开了一样。
进去后，果然是他一个人斜靠在墙角，他吃惊地望着我，嘴半张着，像是那天他在睡梦中的样子。当他明白我们的来意后，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了几个塑料袋，他用裹着塑料袋的手来接饭盒，然后把饺子倒进了另一个塑料袋里，之后很快地把饭盒递给了我们。他的眼里不再有漠然的神态，倒好像有一丝的害羞，而这表情，只是刹那间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地他用手抓起了饺子，一口一个地往嘴里送着。
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说话。
后来，我去了外地，一走就是两年。等我回来时，打扑克的人还在，但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一个长者告诉我：他身上味大，被这些人给赶走了。问起他的腿，他说好像是十多岁时被火车压的。
人们常说：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富贵有富贵人的人生，贫穷有贫穷人的人生，命运不同，人生迥异。
此时我想起了流浪汉熟睡的样子。我想：人们在梦里一定都是相同的吧？就如那个夏天，他在熟睡中，那个时候，他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他可以梦到大海、餐厅、豪华的卧室，或梦见心怡的人、梦见在母亲的怀抱……
……
如今，不管他去了那里，都希望他每天乞讨过后，能睡上一个安稳的觉，在那里，也许他能回到奔跑和跳跃的时光，或许也能和我们一样的生活着……（2021年2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