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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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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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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之行

朋友们在一起闲聊时,常常会彼此问道:你最喜欢做的是什么?作为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喜欢流浪,喜欢放逐自己。

喜欢在夜间背着旅行兜,拥挤在人群中,匆匆忙忙去赶已经鸣笛的火车;喜欢在车里的一片喧嚣中,去凝神顾盼车窗外转瞬即逝的一道又一道风景;喜欢徒步走过一座又一座美丽而陌生的城市,去采撷我从不曾经历过的故事;喜欢骑着自行车,穿越一个又一个原野与村落,看那自然中的风光,有着怎样的古朴且浪漫的风情。当然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去流浪,内心里都渴望让生命处于一种奔波与流动之中,每一天都能够涉入新的领域,让思想在波峰浪谷间跌宕。

于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在每一个春天或秋天,即或是在炎热的盛夏,我都喜欢马不停蹄地利用双休日,跑到郊外和周边的城乡,以春游的方式去过流浪瘾。

这次和几个朋友本来想到巴林旧地重游,因兴趣所致,我们在巴林的前一站南木下了车。南木和很多群山环绕的小村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在对自然和自然界的欣赏中,我是一个纯粹的唯心主义者,我坚信美丽的风景是生长在每个人的心里,快乐是你内心情感与自然的最完美的结合,所以我不太在意去什么地方。但是我不知道这一临时决定,却使我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我和几个朋友是在晚上7点多起程的,当时的天气有些许凉意,到南木下车时已是深夜2点多钟。我们沿着铁轨走了数米远,便找到了一家旅馆。

南木的旅馆,就像一个不加粉饰的农家,一切设施简单且古朴。

早晨起来,旅馆的女主人如同迎接自家的亲戚一样,给我们做了一顿可口的农家饭菜,并亲切地说:“房后就是咱家的园田地,里面啥都有,想吃什么自己去摘。”

吃完早饭,我们就上路了。

阳光下的南木青翠灿烂,它以漫山遍野的绿色浓浓地环拥了我们。围绕村庄的是一条二十多米宽的河流,河卵石在清澈的水中,如一个个玲珑剔透的玛瑙,色彩斑斓,它以一种朴素且柔和的魅力,诱惑着每一个从它身边走过的人,为它驻足。因为河流湍急,走在水域中,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较粗的树枝,用以支撑身体的平衡。就是这样,一个朋友还是被急流冲得倒在了水里。因为他手里拿着数码相机,所以在倒下的瞬间,我们已看不到他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只托着相机的手,浮动在河面上。我们把双手合拢在嘴上,冲着河水里的他,高声地喊道:“舍身救相机,英雄啊!”

在一片笑声中,那个浑身湿透了的“英雄”,满怀着河水对他的分外宠爱,在湿淋淋的衣服紧裹在身上的情况下,仍与我们一路前行。

河流的那面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我们一路上拒绝了草地、沙滩和一切旖旎的风景对我们的诱惑,直奔大山而去。可是当我们蹚过最后一道湍急的河流,终于来到被当地人称为半壁山的时候,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大雨滂沱。

站在山脚下,仰视高山,不经意间就想起了一个朋友寄给我的一张贺卡:蓝色的画面上耸立着一座高山,呈青黛色,山上面有一棵小树,旁边橘黄色的题词是小树对大山的独白:“因为你,我才这样的高大!”

此时我唯一的冲动是渴望像那棵小树一样,站在山上,体验玉树临风的感觉。然而我知道,大山象征着一种巍峨、一种遥远、一种神圣、一种开阔、一种厚重和旷久,是我刻意追求却又很难达到和企及的一种境界。它势必让我一次又一次付出艰辛和努力,才能够感受山的博大与恢弘、爱与情怀;才能够真正感受到那棵小树所感受到的亲昵与感激。

大雨连天而下,山路已成一片泥泞,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暴雨中,驻足观望。不知这充满神秘的大山,是不是非要等到我们经过暴雨的洗礼后,才肯容我们走进它的心怀。

我们没能登上南木山,暴雨,使我们躲进了附近的南木鹿场,一瞬间我莽莽撞撞地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四百多头鹿被分别关在很多饲养圈里,我们的突然出现,好像惊吓了它们似的。一头母鹿慌不择路地跑到那个惊恐万分的小鹿的身边,迅速地把它庇护在身后,并且用头紧贴着小鹿的头,它是在告诉它不要害怕吗?其实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一直相信,我们是一样的呀,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它们有自己的语言和丰富的内心世界,每一天也在和我们一样地生活着,沐浴着风、阳光和花香;享受着生命、亲情与爱情……我从远处捡来一些绿叶,递给它们,正试图与它们亲近时,突然发现远处的墙边有一头鹿,它的头上正流着鲜血,我十分惊愕。那个年轻的鹿场主告诉我们:它刚刚被割了鹿茸。接下来他向我们讲述了有关鹿的一切。鹿的生命只有20年,从2岁开始产茸,一年割一次,一直到死。每次割鹿茸的时候,人们用一支圆管将一个贮满了麻醉剂的针管射到鹿的身上,顷刻间它就会昏倒在地,在如死亡一样的昏睡中,它身上最美丽的东西,便被人们无情地掠夺了。我笑我的无知,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那曾经让我为之心动的如林中树枝儿一样自然、美丽且相互对应的鹿角,竟是鹿短短的一生中最为痛苦的根源;而且一点也不知道,割鹿茸竟有如此残酷的过程。尤其当鹿场主告诉我们那头小鹿刚刚出生一年多,明年就可以割鹿茸时,我顿时有一种梦中才体验过的无能为力的感觉。那就是说,它生下来就被囚禁,它根本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不知道在林中奔跑的快乐,不知道林中才是它的家,更不知道明年它也将像父母一样,从此要经历一次又一次残酷的割舍。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散文《问你生涯几重山》,是写看马戏的感受。文中写到:

“一匹枣红色的马沿着戏场飞奔,长鬃翩舞,四蹄雄迈生风,那威武豪情,使举座观众为之振奋。突然,马,倏然止步,直起身躯,双蹄上下抖动,向观众作揖,继而又跪下一条腿频频向观众叩礼。戏场里爆发了雷鸣般的笑声、掌声、喝彩声。我痛然垂首,心里在狂呼:‘我不接受,也接受不起你的膜拜!’我情不自禁地问道:‘你从哪里来,来到了这里?你经历了什么,来经历这些?’”

因为看马戏,使我从此远离了动物园,以此方式远离伤害。而此时,我望着这美丽的鹿群,重新又经历了几年前的撕裂心肺般的疼痛。我无法想象它们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逃亡与被捕获的过程,才从此开始了囚禁的生涯。

在鹿场主家中,我看到了悬在墙上的一个鹿头的标本。它的头上长着一对漂亮的鹿角,其神态一如活着时一样善意且安宁。但鹿场主告诉我们,那对鹿角是村民从山里捡回来后安上的。它的耳朵上有一个豁口,我在鹿圈中已经看到了那是拧上标号后留下的苦难的伤痕。我望着这曾经活着、活过并且曾和我一样鲜活的生命,心中有波涛滚过。其实,就哲学中关于宇宙间物质运动规律来说,宇宙间任何大的小的、高级的和低级的物质,都拥有自己的空间与时间,在运动这一普遍的前提下,其生长和死亡的机会都是均等的……

我想起了一个做编辑的朋友曾问过我的一句话:

“你说,如果没有人类,这世界该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一定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电影,没有音乐,而且也一定没有许多人类所创造和发明的那些先进技术及科学产品。上帝造人的时候,之所以让人类区别于所有的动物而直立行走,大概就是为了让人类便于劳作,以便更好地美化和点缀这个世界。”我与她开玩笑地说。

此时,我想如果没有人类,没有人们一年一度的割鹿茸,那么这些美丽的鹿茸是不是也会随着自然生存的法则,自有它生长和脱落的规律?

当然,尽管我把割鹿茸看做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但那只是我内心的感受,在这里我无意说明饲养动物对与不对;也不想评说割鹿茸本身是好是坏。我只想说我们和动物一样,都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和发展过程,适者生存才繁衍至今天。我们共同生存并平等地拥有着这个世界,善待一切生灵,才是人类对生命和命运之爱的最伟大之处。尽管所有的生命都只是一个过程,但作为物质,我们却是永恒的,我们和所有的生灵一样,都是自然之子!

第二天,雨,仍在下着。我始终没有涉入南木山最高的领域,也终于不知道山的那边是否有飘着牛排肉香的院落、草屋抑或是山的那面还是山。但是大山却以沉默般的拒绝告诉了我,在郊游中放飞的心情,除了收获快乐,还能收获很多令人心动、令人忧伤、令你在自己的世界中即使预知但却永远也无法更深刻地感受到的一切。它还会告诉你这个世界之所以很精彩,也很灿烂,是因为有万千种生灵,在生生不息地一代又一代地共同演绎着生命的奇迹,以及梦想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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