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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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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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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

 

夜歌有酒消残腊,高烛谁家候曙光。腊月过半,年在眼前。稀稀落落的爆竹声在空中回荡,忽然间想起了老屋,想起了马槽,想起了三叔,想起了我为三婶写的情书。为三婶写情书的事理应由三叔来写,可我确实为三婶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这是三叔我们俩藏在心中的秘密。

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三叔不是我的亲三叔,是本家老奶奶的三儿子,老爷爷是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复员回乡后和老奶奶结的婚。老奶奶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那时候生产队刚刚解体,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三叔长我五岁,由于家庭人口多,三叔初中没有读完就被迫辍学了。在家务农的三叔很勤快,品行又好,种地、扶犁、赶车、打场样样在行,农活干的有模有样。

闲暇的时间三叔用夹子、自制的弹弓捕捉鸟雀,那时候和我的年纪相仿佛的孩子是他的随从,一来猎奇心强,能看到三叔捕捉鸟雀的刺激,二来也可以从三叔捕获的鸟雀中得到一点收益。三叔捕获的鸟雀以麻雀和山麻雀居多,偶尔也有体型稍大的,比如啄木鸟、喜鹊、布谷鸟等。三叔的手很灵巧,各种型号的铁丝、钢丝在他的手里如同面条柔软,三弯两折“咔嚓”一钳子,不一会一个捕鼠、捕鸟的神奇就做好了。他一连气可以做好几个。他先观察地形,在鸟雀时常出没的山坡林间布防设伏,他把夹子放在枯草丛中,外面露出做诱饵的谷穗、玉米粒,等待饥饿的鸟雀自投罗网。有时候一次就可以收获十只八只的战利品。

他捕获鸟雀数量多的时候,就慷慨的赏赐给我几只,我常常如获至宝的带回家里,去掉皮毛,掏出内脏,用清水洗干净,放上少许的盐,放在火盆上烤,炭火通红,一缕缕伴着鸟肉香气的青烟氤氲开来,在弟弟妹妹眼巴巴的注视中,我们共享飞禽鸟肉带给我们儿时的无以言表的欢欣。

男大当婚,其实三叔的婚龄早就到了,因为家乡地处偏远的穷山沟,再加上家中的人口多负担重,三叔进入到大龄青年的行列。适龄的小伙子除非家庭经济条件好,长相出众,家中人口负担轻,搞对象还算容易,否则的话讨个媳妇难上加难。和我同龄的一个赵姓同学,就是在年复一年的时光中,看到自己成家无望,青春不再,无可奈何花落去,最后精神绝望,自杀身亡,时年不到三十岁。

三叔高个,面相微黑,高鼻梁,大眼睛,长睫毛也算是个美男子吧!为人和善的三叔,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更是语迟话少,拘谨无措。媒人为他提了几个对象,都是无果而终。三叔的婚事,把老奶奶焦虑的长吁短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一天,老奶奶一早拖着年轻时就落下的僵硬的腿,挪到了我家,对母亲说“老三昨夜梦见了花枕头,兴许有好事了”,母亲笑脸相陪,说着让老奶奶宽心的话。无巧不成书,不几天,一个白姓的姑娘和三叔认识了,姑娘不苟言笑,和三叔还处的来。两人你来我往情投意合,三叔及尽准女婿孝敬之所能,一年三节酒水礼物,准时送上准岳父家门。春种秋收,把准岳父家里的农活做的应时地道。

春节刚过的农闲时节,三叔扛着镐头为女方家刨冰封的冻粪,割柴、担水无所不做,女方家的邻居都夸三叔是一个数一数二的好小伙。随着约定婚期的临近,老奶奶张罗做被子,购置新婚用品,老爷爷找木匠打组合家具。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女方悔婚了,这一消息让老奶奶一家人震悚不已,把三叔这个壮汉几乎要打到了,一连数月,他蔫头搭拉脑,像害了一场大病。

三叔和三婶的认识是在一个夏季,经过媒人介绍的。三婶姓姜,住在交通方便的大镇,这似乎和我们的山沟不太相宜。母亲和老奶奶建议“看看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为了显示男方家里待人接物的诚心,母亲帮助老奶奶准备了一桌在当时颇为奢侈的酒菜,名目大体是婚姻成与不成不在乎一顿饭,说媳妇就得钱串倒拎着。俗话说吃人家嘴短,这似乎有绑架女方感情之嫌。这天,媒人领着女方来了,姑娘矮个,白面子,衣着得体似乎还有大地方女孩特有的气质。属于小巧玲珑的小家女子,在媒人的安排下,男女双方私下谈话,媒人以及其他人在另一个房间喝茶聊天。可又无时不在关注男女谈话的气氛。十多分钟谈话结束,媒人领着姑娘要离开,老奶奶说了许多挽留吃饭的话,也无济于事。三叔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在门口,张开双臂,盛情挽留,希望女方以身相许,芳心一动,结果女方还是夺路而走。家人们五味杂陈的吃了为贵宾准备的酒菜。

晚上我来到三叔的房间,我知道失意的苦酒此时正在三叔的心里发酵,三叔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墙壁。我试探的和三叔说,对方没有完全回绝,婚事还是有希望的。可以为女方写一封情书,表达你对她的的爱慕之心,敞开你的心扉。三叔想了想,忽然眼睛为之一亮,似乎在茫茫的黑夜看到了一线光明,又如同在苍茫的大海捞到了一颗可以重生的稻草。

昏暗的煤油灯下,灯芯的光亮跳跃了几下,似乎比每天的油灯亮了许多。由我执笔,时而爷俩冥思苦想,时而刷刷点点倾诉柔肠。我记的开头是,“xx 见信如面!今日一睹芳容,便为你那美丽的容颜,优雅的气质所倾倒!”结尾以“大海可以枯竭,石头可以腐烂,爱你之心绵绵无期。”书信写好以后,我和三叔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最后才装在信封里。

第二天一早,三叔步行十多里,来到邮局,买了一张八分钱的邮票,把邮票小心翼翼的贴在上面,放进邮筒,忐忑不安的回到家里。等待的感觉是焦渴而兴奋的,发出去的信是泥牛入海,还是柳暗花明,几天后的消息给了三叔一个意外的惊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知道这封情书感动了月老,还是叩开了女子心中那扇意冷心灰的门扉,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红梅吐芳喜结连理,绿柳含笑永结同心。三叔三婶从此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如今三叔的儿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女儿学习优秀即将参加高考。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老爷爷、老奶奶已经作古多年,他们曾经住过的院落,已是人去屋空,院子里的蒿草蓊蓊郁郁,有半人多高,瓦楞上枯草的断茎在风中抖动着,那个木制的马槽边曾有过老兵爷爷喂牲口的身影,大石槽在风中讲述着老奶奶浆洗的往事!岁月悠悠,三十多年的光景飞逝而去恍如昨天,那个特殊年代的一封情书,现在回想起来让人感慨、庆幸、辛酸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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