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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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乡村振兴题材）4500字
划算花开
李新贵（土家族）
一
“吃不穷，穿不穷，划算不来一世穷”，这句话是晓霞爸常念的一句口头禅。她爸曾解释划算就是计划，是安排，是主意。还说会划算能使枯树开花，河里石头往上爬。
晓霞妈曾骂他，尽讲些鬼话，从来没见过什么枯树开花，河里石头往上爬的好事。她爸说，我和你讲不清,讲你也不懂。
那时晓霞还是中学生，只觉得这是大人们的闲话之争，就没思考他们谁对谁不对和那什么“花呀、爬呀”的事。可是，这次通过实践，她才深刻体会到父亲那句话富含深刻的人生智慧。
晓霞硕士毕业了，刚到市文联上班，就赶上了单位包村、个人包户的“乡村振兴”工作。她虽是单位新人，可包户振兴工作是硬指标，任何人也不例外。晓霞懂得，在文联搞创作，不深入生活文学作品就没有生命力，为有这次深入乡村振兴工作机会而髙兴。
不几天，包户人员到村对接了帮扶对象。晓霞帮扶的户主叫刘坤生，35岁，是个左脚只有半条腿，打单没妻的残疾人。农村虽然经过几年扶贫，但因条件限制，还和村里弱智、残障、孤寡等弱势人员没有丢掉贫困的帽子。
见到这些，晓霞心里像浇上了一瓢冷水。心想，初才学剃头，就碰上个络腮胡。这个条件，叫我怎么帮他振兴、富裕？
离开刘坤生家，工作队长见到她低沉的表情，告诉她，这个土家族群众居住的烂木溪村,是个穷得叮当响，鸟过都不拉屎的深度贫困村。经过扶贫工作，虽然整体经济条件好了些，但村里还有10多个男青年找不到对象，有孤儿、孤老、老、弱、病、残弱势群体20多人，懒惰不爱劳动的5人。文联领导包扶的那几户，比你这户家里条件还要差。
晓霞没精打采地回到家，她爸问: “丫头，下乡累了吗？”
“身体不累，但精神很累。我包扶的那户家里条件太差，不知道怎么帮扶他？马上又要上交帮扶方案，不知道怎么写？真急人。”
接着，讲了刘坤生的情况。
晓霞爸听后问她:“他脚是怎么残的？他有什么文化程度？”
这些,晓霞都没有答上来。
晓霞爸心想，闺女刚走出校门，找不准工作头绪也正常，可得鼓励她。
“丫头，没关系，慢慢来吧！有爸在，你别急!”
接着，又念起他那“吃不穷，穿不穷，划算不来一世穷”的陈词烂调，说只要会划算，就不会穷得太久。之后约晓霞，下周六我找个车，我和你再去他家看看，将情况弄清楚些再作划算，再订计划。
晓霞听爸这样说了后，放心了许多。
“太好了！谢谢爸爸！不过，这个条件的家庭，尽管你再会划算，也划算不出个富裕家庭来呀！”
“没关系，振兴工作是全党、全民的事。我倒想有点事做,既帮帮他，也帮帮你。”
二
晓霞爸叫张大才，是个在农村乡政府当了一辈子会计的老公务员。虽说是普通一兵，但对农村情况、农民生活非常熟悉，遇事总爱动动脑筋，划算划算，人称“小诸葛”。年初刚退休，身体也还好。
传说他在岗时有这么个故事，乡政府所在小镇有个农妇，男人病故后一人带三个小孩生活十分困难，乡政府管民政工作的干部每年都拨给她几百元救济款。之后，有人开玩笑“你年年给她钱，莫不是和她有一腿”。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引来了纪委查了他半月，好在他清清白白，给结论“工作认真，救济正当。”
晓霞爸对那干部说，“只要自己行得正，不怕半夜鬼敲门。”不过你年年救济她也沒解决她家根本困难，我帮你划算划算。你再救济她几百元钱，叫她买黄豆做豆腐卖，用豆渣喂猪。一斤黄豆做成豆腐卖，可以产生两三斤黄豆的价值。镇上的小学、医院、乡政府食堂、村民都会买。如果做得好，她就不必年年要救济了。
这话一出，那干部抓住晓霞爸要他一起去做工作，乡党委书记知道后，觉得晓霞爸这个主意出得好，表示大力支持。
这妇女按照晓霞爸的建议做了，当年就见了成效。豆腐卖得非常好，用豆渣喂的两头黑猪又肯吃又肯长，年底卖了一头，另一头自家留做年猪。杀年猪那天，为了感谢政府救济和干部们帮她摆脱贫困，请全体乡干部去他家吃了年猪肉，并表示，从此再不要政府救济了。
这年，小霞爸和那干部都评上了先进，县民政局还专门总结了那干部一心扑在民政工作上的事迹，在全系统表扬了他。
这天,晓霞父女按約定再去刘坤生家。晓霞爸带了两套旧衣裤，买了几斤鮮猪肉和一些糖果，从国道走县、乡道，再走前段精准扶贫时才修通的村道，绕过五岭十八湾，像走亲戚似的来到了刘坤生家。
刘坤生十分高兴，详细地给晓霞父女讲述了自己的不幸生活。他和姐姐很小就没了父母，是村集体抚养他们长大,供他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到广东打工。期间，学会了驾驶汽车，可是好景不长，一次开车给工厂运货时出了车禍，左脚撞断截肢。在广东失去了生活能力，老板把他送回了家，之后就拖着半条腿靠低保过日子。
晓霞爸听到这些,叹气说，唉！小刘，真苦了你呀！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得提高今后生活的信心，你对今后生活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刘坤生说，叔，在农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犂田打水的重活干不了，一条腿怎么活？我曾想死了算了。村支书、工作队长见我失去了生活信心，隔三差五的来做我工作，说有困难他们尽量想办法帮助解决。我听到这些，放弃了死的念头，但工作队也没法解决我的终身贫困问题，我还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晓霞爸说：“农村脱贫，乡村振兴，解决老弱病残弱势人员困难问题确实是个老大难。你的条件也很特殊，看我能不能帮你划算划算？”
他思考一会后说：“你有高中文化，可不可以学习缝纫、建筑设计、根雕和木刻技术？这些不要下重体力。”
话音刚落，刘坤生说：“刘叔，学根雕、木刻要些什么设备？钱要得多不多？我们村有不少杂木树蔸，还有名贵的楠木树，有的家里还藏有旧社会就保存的楠木板。”
“哎！这好呀！山里人靠山吃山。你生长在烂木溪，就应该围绕烂木溪的资源找财路，你就学根雕、木刻技术。设备不会要得太多，只要你肯学、肯钻，设备我们家捐给你。”晓霞爸回答他。
晓霞接话说：“刘哥，设备你别管，我保证给你购置好。”
回家的路上，晓霞爸说,制订振兴帮扶方案,我给你说个思路。农村的贫穷，是受自然、经济、文化等多种条件制约的。具体到户，是在整体基础条件差的情况下，因老、弱、病、残，弱智、懒惰，不会划算等多种因素导致的。制订振兴帮扶计划，就应该针对具体人、具体家庭的情况，考虑三个步骤:一是当前计划，即眼下必须解决哪些亟需解决的问题;二是改进性计划,就是创建什么条件，改变、排除导致贫困的根本因素？采取什么措施、办法致富；三是巩固性计划，就是摆脱了贫困，振兴富起来了以后，如何防止不返贫。针对刘坤生而言，他是因“腿残”导致特困的。制订对他的帮扶方案，就必须帮扶他减轻“残”的压力，解决好“资金、立志、智慧”这三个问题。如果他有了起步资金，树立了身残志坚的意志，培养了如何生活的智慧，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晓霞听到这些，赞叹道：“爸，真是‘听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说的‘资、志、智’三个问题，既关联又辩证，谢谢爸爸！”
停了停她问：“不过,刘哥当前要解决的资金问题困难太大,我刚拿工资,您拿退休生活费，我们也拿不出太多的资金扶持他呀！”
她爸说：“是的，他当前一无所有。我常说的‘划算不来一世穷’里面，就包含了要根据实际情况划算，没有钱就做没有钱的事。不过，买点基本设备不会要太多钱，我们家里拿得出。至于发展问题，等他条件好了些，有了钱，再帮他安装假肢，再添置设备，收购些树蔸、木材,学习木刻技术。他有高中文化,以后还可以上函授大学，提高一些专业素质,振兴富裕并不难。”
晓霞说：“爸，您划算得真好！”
她爸又说：“如果他富裕了，再帮他找个爱人，组成个小家庭。这样，你的帮扶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好！”
三
晓霞单位领导听了晓霞制订的方案，认为方案思路清晰，措施得力,切合实际。并赞扬了晓霞爸退而不休，帮助做振兴工作的行为。
之后，晓霞父女又到村里向村“两委”及驻村工作队作了汇报，建议村里协助给刘坤生在县里办个开办雕刻企业(作坊)的执照，和允许适当收购木材的手续。村领导听了晓霞父女建议，立即派人在县里为刘坤生办好了相关证照。
接着，晓霞父女给坤生买来了设备、资料，还订了一份《雕塑》杂志。建议他不能局限于根雕，还应该将木板刻字和塑雕技术全面学习和掌握。只有这样，制作的作品种类才多，市场才广，财源才丰。坤生十分高兴，乐意地接受了建议，并表示一定多学、狠钻，尽快入行，力争早出成果。
刘坤生雕刻小作坊办起来了，为了让他尽快学有所成，晓霞父女又在城里帮他找了个雕刻师傅辅导他，这师傅也有爱心，无偿地帮坤生辅导了10多天。由于坤生文化基础不差，又能吃苦，很快懂得了“阴雕”、“阳雕”不同雕刻技法，以及怎么识材、选材、布局设计等方法。
接着，坤生在村里收购了几块陈旧的楠木板,打算用楠木这种优质名贵木材，做一块3米长,1.2米宽的精制大匾额。用阳雕技法，雕刻一句赞扬乡村振兴伟大事业的致理词句。但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合适的句子，便找晓霞帮忙,晓霞经过反复推敲，想出了“勤奋脱贫”、“志坚不贫”两句话。之后，她拿给爸爸和单位同事征求意见，都认为“志坚不贫”既富含哲理，又具有时代意义，还可以说是坤生人生的真实写照，都建议采用这句话。
刘坤生在电脑上选好了大众喜欢的宋体字,放大后贴在匾额木坯上,用土漆打底，雕刻、擦磨、金粉喷字。花了十多天时间，一块精制的匾额制作了出来，众人见了无不称赞。
晓霞将刘坤生主要雕刻过程及作坊实景拍成视频,又将“志坚不贫”匾额正反两面拍了清晰的照片,介绍了是楠木材质，写了刘坤生身残志坚、刻苦学习雕刻技术的简介，发到了网上。说也巧，接着就有人出价7万元要求购买，最后以8.5万元卖给了外地一农村扶贫、乡村振兴纪念馆。
刘坤生得了第一桶金，晓霞爸陪他到省城安装了假肢，他丢掉了拐杖。回到村里,心情特别好，见人就说撘帮党的精准扶贫、乡村振兴政策让他重新站了起来，感谢晓霞父女为他操心、划算。
刘坤生接着又为一民宿企业雕制了两块匾额，四幅对联，用树蔸为一国企雕刻了一尊骏马奔腾的根雕，都卖出了不菲的价钱。
刘坤生雕刻技术学而有成，其作品逐步进入市场,且能获得较稳定的收入,并在晓霞父女帮助下又读了函授大学，日子越过越好。晓霞与她爸见到对口帮扶工作有了成效，心里也乐滋滋的。
晓霞说：“爸，今天我才真正懂得您那‘吃不穷，穿不穷，划算不来一世穷’的话，是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緊宝盆。”
晓霞妈也说:“嗯！这次我懂到了你爸那‘会划算能使枯树开花，河里石头往上爬’的道理。”
刘坤生经过乡村振兴富了起来，县里大小媒体报道了他身残志坚，努力学习雕刻技术摆脱贫困的事迹。他也成了县里县外小有名气的雕刻匠。
一个星期天，晓霞邀约了十多个同学去坤生家春游，让同学们欣赏她帮扶的成果。她骄傲地向同学们介绍：“刘哥在乡村振兴道路上没有掉队，一是他自己身残志坚，奋发图强，肯学、肯钻；二是我爸帮他划算，出主意想办法，才开出了这朵绚丽的花朵！但是，好花还须绿叶配，如果他不再‘放单’，有一片‘绿叶’来陪衬，这朵鲜花将会开得更加美丽光艳。拜托同学们给留个心，若有合适的女伴给帮忙牵牵线。”
回城以后，同学闺密私语她，刘坤生长相不错，又学得了这门独特的技艺，虽腿有残疾，但不影响生活。农村吃过苦的男人朴实、厚道。如果能与他结合，以后迁往城里开个小雕刻厂，也许一辈子都会幸福满满。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为他另外寻找“绿叶”呢？
晓霞觉得闺密的这番划算也不错，但这事得让爸妈一起给认真划算划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