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光
腊月,在儿时的乡村是一年中最盼望和最留恋的日子。随着年轮的增加,那一暮暮腊月的点滴往事,记忆也越来越深刻起来,逐渐变成永恒的烙印,在脑海中的痕迹也鲜活生动着......
蒸饽饽、做豆腐、杀年猪、大扫除、赶大集、购年货等等事情,让乡村腊月的农家呈现出风风火火忙大年的热闹景象。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一进腊月门,父亲就开始忙活起来。我们那里的乡村赶“三八”大集(就是阴历逢三和八日赶集)。父亲每集都要去,这集把芋头、地瓜、萝卜卖了,给我们兄弟买上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帽,那集把花生、大豆、白菜卖了,给我们捎些书本、糖果、面包。父亲每一次赶集归来,都是我们兄弟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刻。我们这手拿着面包,那手攥着糖果,一蹦一跳地快乐极了。晌午家中灶间大锅腾腾的热气弥漫开来,父母脸上被孩子们的欢笑浸染起喜悦,相互对视着泛出幸福的光晕。
记得那年腊月二十八,我上小学三年级。大清早,天空灰蒙蒙的,家中窗户上的冰花冻得老厚,父母亲就起床了。母亲把家中仅剩的三只大公鸡用麻绳捆绑起了脚,那扑棱棱夹杂着尖叫的公鸡挣扎声,把我和哥哥惊醒。当哥哥知道要把他那只喜欢的冠子红、尾巴长的菱花大公鸡卖掉时,一个高从被窝里蹦了出来,哭闹着不肯让父亲卖掉每天清晨准时叫我们上学的“好朋友”——菱花大公鸡。父母很难为情,还等卖了大公鸡给我们买过年的新衣服呢!并没有答应哥哥的要求。我固执地要求跟着父亲去赶集。哥哥仍然在家闹着情绪。
父亲把我放在前面“大金鹿”的大梁上,后座载着一个苹果筐,大公鸡在里面很不老实,扑棱棱又叫又闹。这样,我们迎着凛冽冻耳朵的西北寒风,父亲用力地蹬着自行车就往集市奔去。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大集市场。摆下地摊,父亲把大公鸡拿出来栓在果筐上,好让买主选择购买。这时,父亲卷起旱烟刚吸了两口,就迎来了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他蹲下身子,用手摸摸鸡脖子(嗉子),问了价钱,说等会回来买。这时,父亲对我说:“你知道他为啥要摸鸡脖子吗?他这是看咱喂没喂玉米粒。一般卖鸡的都要喂上三四两的。”“那不是坑人吗?”我小声地回应着父亲。父亲刚要接话,那中年男子又回来了。他满脸兴奋地又蹲下身子,把哥哥最喜欢的那只大公鸡抱在胸前,左看看,右端量,对父亲说:“你的鸡是满市场最地道的,一点假都没有。”父亲笑呵呵地说:“掺假骗人害己,咱不做。实实在在才是正道呀!”那人连忙点头称道。在我们旁边卖鸡的一位小伙,看到了这一卖一买、一说一答的一幕,再看看自己的鸡,脖子都仿佛肿了似的。他的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看我们一眼,更没脸跟我们搭话。当父亲卷起第二袋旱烟,刚点上火咂了两口,又迎来了一位两鬓泛白、拄着拐杖的老大爷。他左瞅瞅右看看,也摸了把鸡脖子,见大公鸡神气十足的样子,老大爷满脸喜悦,遂而掏出一个小手绢,把钱仔细地点了又点。然后瞧父亲竖起了大拇指,拄着拐杖蹒跚而去。当父亲点上第三根纸卷的旱烟,吸了三五口,又来了一位小脚的老太太。老太太说:“我逛遍了整个大集,就你这一家的鸡没坑人。”老太太反复地摸着大公鸡的脖子(嗉子),向父亲表示着赞叹。她哆嗦着手从对襟棉袄里掏出了钱递给了父亲,提着大公鸡乐呵呵地踮着小脚缓步而去。
我和父亲三袋烟的工夫,就把三只大公鸡卖完了。当我们离开卖鸡摊位时,旁边卖鸡的摊主仍然还在无精打采、左顾右盼地瞅着买家的光顾。他们那些惨了假的鸡蔫头耷脑,像灌了铅似的,肯定不会有人要的,不信就让时间来做个证明吧!我在心里默默地嘀咕着。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炸油条、面鱼的摊位前,父亲给我买了个面鱼,我高兴地先把面鱼递到父亲的嘴边,父亲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我就大口吃了起来。吃得满嘴是油,一边还蹦蹦跳跳。父亲推着自行车满脸微笑。不远处的鞭炮声、卖货的吆喝声、耍猴的敲锣声,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呀!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床单被面,眼花缭乱、品种繁多的各种日用商品,把我逛得昏头涨脑,不知东西南北了。父亲一会买点这个,一会买点那个,置办着年货。赶大集的人们,潮涌般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奔忙着购买过年的物品。
这就是我儿时家乡农村腊月赶大集的场景,场面火红热闹,乡亲们的笑脸似雪后怒放的腊梅,浓香扑鼻的年味弥漫在农人那美好的期待中,大红的福字烘托着整个沸腾的乡村大集。儿时的腊月大集,父亲那实实在在才是正道的真理,将永远留在我永恒的记忆中,久久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