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紫薇

◎刘学光

清晨，雨敲窗。探头凝望，楼下的一棵紫薇，花开正盛，烂漫妖娆。

整天忙碌，竟忽略了它的存在，更没有听到花开的声音，也没有闻到花香过窗。还是要埋怨窗台上的栀子花，它光顾自己怒放，展示自己的缤纷，没有向我禀报好朋友紫薇盛开的喜讯，真是有点不近人情，显得小家子气，有点自私吧！

就这么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抻着脖子向窗外望，像这棵紫薇的看客。就这么看着紫薇，一分钟，像一年一样悠长。就这么凝望，像看外星人一样，像看出水芙蓉一样。满怀惊喜，不错眼地看。

喜鹊俏立枝头，与雨相伴，与花同醉，不时鸣叫，同风私语。雨滴在花瓣上，落在鸟身上，洒在大地上，润物无声。

风和着雨，慢慢悠悠。盛开的紫薇，缤纷多彩。风来时，花儿就活跃起来。时而随风飘扬的落花，摇曳着，舞蹈着，扭捏着，在雨里如仙子缓缓地抖动着裙裾，随风而去，落在路上，层层叠叠，似迎接贵宾的粉花地毯。

眼眸里满是醉美，雨中飘逸的风景，吸引得我不得不飞奔下楼，亲临其境。雨飘洒自如，并没有照顾我的到来，依然那么悠然自得，那么无拘无束，泰然自若。

站在树下，举头仰视如伞似盖的紫薇，花开繁盛，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羞羞答答，大气壮美。近看，就是比远观养目。

紫薇花开，一丛丛，一簇簇，一朵朵。奔放而不失优雅，浓烈而不失高贵。粉得娇媚，开得大气，艳得喜气。花瓣中金黄的花蕊，红黄相间，惬意满怀。真是“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此时，烟雨蒙蒙，如梦似幻。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灰蒙蒙的，喜鹊不堪雨淋，鸣叫几声远去，翅膀扑打下的花瓣摇曳生姿，缓缓而落。雨滴落在发梢，顺着眉毛下滑，眯住了眼眸。我不时用手上搓下揉，任凭风吹雨打，仍然喜欢眼前的紫薇花开盛景。大汗衫被爆豆的雨点打湿，忘情的我，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置身其中，物我两忘。

霎时间，雷声隆隆，电光闪烁，灰蒙蒙的天空，暗淡中犹如犁出一道天河，透着锃亮的光，雨也像河水一样，喷涌直下。我没感觉到一丝惧怕，没有对咆哮雷雨的胆怯，我神情自若地打量着这些怒放的花，那么的鲜活和可爱，宛如满天的星星，有光有彩，耀眼夺目。

行人雨伞高擎，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紫薇旁忘情的我，或是看到了也不予理睬，漠然置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部分人的常态。我并没有去在乎和评价。

一位大姨抱着孩子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小男孩低声问抱他的大姨：“奶奶，这位叔叔咋不打伞呢？衣服都湿透了，我们给他送回家吧？”大姨走近我，“雨下这么大，也不打伞，衣服都湿透了”大姨心疼地说道。小男孩捂着肚子对我说：“叔叔，我们送您回家吧？”她们的话令我温暖，让我感动。问讯得知，孩子肚子不舒服，奶奶抱他去诊所看看。我在哗哗落雨中目送他们远去。

雨的清凉，在这盛夏里，颇为舒适，没有感觉到伤害自己。而是，心里感悟出来的人间冷暖，可喜的是，幼小孩子的纯真关爱，在心里如火炬熊熊，颇感幸福。我收获着这最美好的真情，似看到了未来的满天星斗。

回家冲个热水澡，真是一种享受。泡上壶绿茶，看着袅袅升腾的氤氲之息，惬意悠然。

雨停了，云散了，天空顿显光亮，逐渐由白变成了淡蓝，再由淡蓝变成了深蓝。再探头看窗外的天空，蔚蓝无际，浩瀚悠远。那棵紫薇，沐浴阳光，灿烂辉煌。落落大方，出水芙蓉。我又看着出神，望着有韵。那只喜鹊又落在枝头鸣叫，抖得花瓣不时飘舞。

再来到紫薇树下，雨后的紫薇花，清新俊逸，没有一丝尘埃，那么一尘不染，那么干净自然。芬芳馥郁，香气悠然。静静地欣赏，淡然地观看，神清气爽。“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紫薇开最久，烂漫十旬期”。品味着古代诗人的佳句，更是醉美其中，不能自拔。

紫薇，花期长，生机旺，花色美，境界高，花球大，讲友情，讲团结，不与群花争春，淡雅高洁，朴实无华。

据传，很久以前的远古时代，人间有一种叫做“年”的怪兽，它吞食牲畜伤害人命 ，作恶多端。此事惊动了天庭，于是玉皇大帝派紫薇星为了监管“年”，便化作紫薇花留在人间，给人间带来了平安与好运。

这时，一位女子推着轮椅缓缓而来，轮椅上的老奶奶白发飘逸，仙人风范。她们停下来，女子说：“奶奶，花美不美？”老人喜悦地说：“真好看。”我凑上前向老人问好，老人伸手与我握手。

问询得知，女子是老人的孙媳妇。老人今年98岁，患半身不遂20多年了。以前都是儿媳妇伺候她。5年前儿媳妇走了，孙媳妇担起伺候老人的重任。见老人穿戴干净，为眼前的孙媳妇点赞。

一问一答，孙媳妇打开了话匣子：公公10岁那年夏天的午后，老公公经过河边，听到有小孩喊救命，他急忙朝河边跑去，呼喊的小男孩说俩小伙伴淹没在水中了。老公公立即跳入水中救人。一会，一个小男孩被救上岸，当把第二个小男孩托上岸时，他精疲力尽，倒在了河里，再也没有上来。俩小男孩得救了，老公公却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如果当时他不救第二个小孩，一定会活下来的。说着，孙媳妇满眼泪花。

老婆婆喜欢紫薇花，因为她就是在紫薇花开的夏天出生的，她的名字就叫紫薇。老公公走的那年，也掳走了她的心，痛不欲生，肝胆寸断 。那个夏天的紫薇花开得缤纷，但她却常常一个人在自家院中看着花流泪，那是她结婚的时候和老公公一起栽下的连心树。结婚前，老公公知道老婆婆特别喜欢紫薇花，从好远的地方经过三天两夜、翻山越岭，在一座大山深处的悬崖峭壁旁，把紫薇树连根带土用手抠出来，手指甲都磨破了，血淋淋的。

一路上，风餐露宿。回到家累得昏睡了两天，才恢复了体力。待结婚的时候，老公公和老婆婆一起亲手栽下这棵紫薇，一个培土一个浇水，他们叫它“连心树”，以此，来纪念结婚的美好日子。老公公本来是老婆婆家的长工，人长得英俊帅气，聪明勤劳，人品厚重，深得老婆婆喜爱。可是他们的相爱得到了老婆婆父母的棒打鸳鸯，贫穷之家的老公公，怎能攀上地主家大小姐这桩高亲。可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没有人会分开他们的。最后，他们俩私奔逃出了高宅大院，来到了一贫如洗、父母早亡的老公公家四处漏风的破宅子，过起了穷日子，可是他们精神是富有的，他们过得很幸福快乐。

老公公走后没几天，老婆婆院外大门旁就新增了左边一棵白紫薇，右边一棵也是白紫薇。那是老公公所救两家孩子的父母偷偷给栽的，他们知道老婆婆喜欢紫薇花，就栽下紫薇对老公公的怀念和对老婆婆的敬畏。

孙媳妇看着老婆婆欢心地继续说：夏天花开的时候，老婆婆经常和老公公站在花树下谈古论今，赏花品花。特别是夏夜，一家人坐在树下乘凉，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孩子仰头数着眨眼的星星，老婆婆拿着蒲扇给孩子拍打蚊子，那是多么幸福快乐的日子啊！

可是，自从老公公走了以后，老婆婆拉扯着公公艰难度日，那是多么困苦的年代。可想而知，老婆婆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硬是将儿子培养成人，后来成为工程师，入了党提了干。不幸，在一家村民房子发生火灾后，公公挺身而出，奋力参与了扑火行动，在救火的过程中，他为了村民的粮食，再次冲进火海，当把一袋麦子丢出门外，就倒在火海里再也没有出来。老婆婆和婆婆拉扯刚出生的丈夫熬苦日子，过艰难生活。

后来，改革开放日子好过了，丈夫考上了大学，成为国家公务员。我和丈夫结婚的时候，一分钱彩礼都没要，他们家供他上完大学还欠着一屁股债呢！我当时只看好他的人品和才能。孙媳妇娓娓道来，不好意思地笑着捂着嘴。

二十多年了，都是婆婆伺候老婆婆。五年前婆婆走了，我就接过了伺候老婆婆的重任。朴实的孙媳妇真诚地说着。老婆婆看着我，时而笑着，时而哭着，喜怒无常。脸庞写满沧桑，皱褶布满面颊，红润的气色，是今天好日子的写照。

一阵风过，紫薇花起舞摇曳。老人笑着指着花，眼里满是泪水。老人已是半是清醒半是醉，记忆混沌障碍生。毕竟年岁不饶人啊！但是看到紫薇花，她就会清醒好多，就会流眼泪，好像能记起些片痕往事。孙媳妇不时给她擦眼泪，老人的神情庄重，好像在凝思出神，犹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孙媳妇也会不时为自己抹把泪滴。

老人是二十年前不能自理，孙子把她接来一起居住照顾的。知道老人喜欢紫薇花，孙子在小区的绿化带栽下这棵紫薇树。这棵有使命的树，不负重托，蓬蓬勃勃 ，长出了人们欢喜的样子。

“老奶奶，太阳晒起来了，赶快回家吧。”老人的曾孙大老远喊着。老人和我说，曾孙在北大读研究生，学习很优秀的。我向老人竖起大拇指。老人欣慰地笑了。我也笑了。近前的曾孙，向我问好，我端详着这个帅气英俊的少年，不禁为他眉清目秀、青春豪迈的精气神点赞。曾孙和孙媳妇推着轮椅与我道别。我向老人拱手祝福保重……轮椅缓缓地走远了，我目送着好久好久。霎时，一阵风，紫薇花轻舞飞扬，我才回过神来。

抬头仰望，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游走。蓝得像宝石，似碧玉。我凝望着，深感雨后的蔚蓝和辽阔是那么壮美和清新。

看紫薇花的人多了起来，有老人有孩子；有帅男有靓女；有中年男人也有家庭主妇……没想到大家都这么喜欢紫薇花。花儿美得笑了，笑得自然大气，笑得亭亭玉立，笑得信心满满。大家朝花儿也笑了……我陶醉在这欢笑的氛围里，醉美在这清新的粉芳中。

手机响起，唤醒了梦幻的境况。匆匆离开紫薇花，告别这熙攘的人群，开始新一天梦一样的生活。

回首，向紫薇花挥手道别……

该文发表于2022年第五期《河南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