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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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路上
雪开始落向黄昏的时候
象最先开放的花朵 最孤注一掷地
投奔春天
新翻的泥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一定会
让路边整齐码放的柴垛
说出一直堆砌到屋檐的幸福
一定还会有一群冒雪回家的鸡鸭
走过白底红字全村扶贫的牌匾
还有一床读风如梦的印花被套
一段浮萍一样哽咽的炊烟
一并交给我们
命运更多隐秘的片段
车行渝东北丘陵 人世美好 山川如画 时光
守信似如影随行的老井
只是听书的石头已生出诵经的白发
雪落地的乡音 在伏生的油菜头顶
在群山肺腑里新修的乡村公路上
在一路干渴的井底
都柔肠寸断
颤抖如你
二 柏竹村
当我把她生涩的名字告诉你的时候
我比一匹风干的咸菜和一枚窖藏的种子
还要忐忑和焦虑 此时
雪正慢慢淹没她唯一出山的小径
院子里灯火裸露 菠菜碧绿 炊烟
悬挂在过于蔓延的杨树枝头 像一条
落满了失忆的围巾
在这里我曾拥有无数个珍贵的夕阳 因为
一棵从不说痛的柿子树 就像河姆渡人
怀抱盛满井水的陶罐 当那些柿子再一次回到
一无所有的树顶 再一次陪着你 看一朵野菊花
冲破黄昏的栅栏
你就会回到从前 就会像第一次
在实木黑板上写下一篇课文的标题 第一次
听见松塔落下悬崖 雷声带走杜鹃 校园里
就长满了满身荆刺的雨点
还有一个风半睡半醒的下午 我翻山越岭
去寄走至亲的诗稿 再把心爱的姑娘
领回家徒四壁的院子
在路上
我们看见更多的雪
比月光更辽阔和更长久地描摹出人世的轮廓
看见桉树叶子坐在屋脊上唱歌 以及
小心翼翼的油菜花 杵在贫瘠的河谷
象一些不完整但深入骨髓的记忆 点缀着
那个撒满了雪斑
若隐若现的春天
三 遇见
只能用一棵突兀的杨树和一只歇脚的鸟 或者
是一节藕和一个红薯在乡下的邂逅来形容
这场琐碎的萍水相逢
然后确信
人世最绵长的幸福和苦楚
莫过于从黄昏一直追逐到黎明的雪
还有许多雪一样无法长久挽留 无法
完全丢弃的事物 它们的一生
也象雪一样手扶大地
譬如最初的炉火，信件、誓言以及挚爱，就像
在我们贫瘠的丘陵山地
反复生长的荞麦、溪水和韭菜
这些一旦走远就永不再见的事物 无法
抚平雪内心的汹涌 无法收回
雪已经饱读
一个牧羊人凸起的眼泪
他像一颗不再移动的恒星
像一个升上雪线的气泡
极力告诉我们流星一样的背影
雪下人间
哪里掩藏着道路，哪里
还有枯萎的草、有坚硬的墓碑
和喘息的水井
2022.0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