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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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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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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张生

猎人张生的故事

韩春山

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的鲁西北汉墓群一带。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赵员外的大门一阵轻微响动。长工老贺竖起耳朵感觉不是风刮所至。他提着马灯颤颤巍巍来到门口,打门缝一看,昏暗里,门外堆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揉揉眼,提提马灯,看清了卷缩在地上的是一个人。正想开门时,忽发现左前方十几米开外,两道绿光正向门口接近。

“啊!野狼!”老贺大惊失色。有关汉墓群附近有野狼出没伤害人畜的传说已流传了半年。附近村庄风声鹤唳。天刚擦黑就家家闭户,路上更是鲜有人迹。但传说归传说,很少有人见到。老贺屏住呼吸,看着它向门口一步步逼进。就在这时,大街上突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前面是赵员外家,还搜不搜?”

“混蛋,这是巡抚孙大人下的令,谁也不能放过。”脚步声朝大门而来。野狼一声沉闷的低吼,脚步声戛然而止。

“娘啊,狼来了。”喊声凄惨,慌乱的脚步声离门远去,野狼瞬间也没了踪迹。老贺静了会儿,确定门外再没有任何响动后,打开了门。地上躺着的是位女子,左腿刀口处,血在不停地渗着,旁边放只柳条箱。老贺惊慌地回头喊老爷时,赵员外正披衣出门。

“外面这么吵,咋回事?”听完老贺上气不接下气地叙述,赵员外捋着胡须沉思片刻,挥手让把大门关好,说近日时局动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贺又跑到门囗,盯着那只柳条箱看了眼,悻悻离开。

赵员外在屋地上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他又叫上老贺来到门外。女子着淡紫色上衣,青黑灯笼裤。头发散乱,脸色煞白,呼吸微弱。赵员外蹲下来仔细打量,女子眉眼像极了刚过世三个月的女儿雪莲。他稍做沉思,吩咐把女子抬入西厢房,喂水敷药,好生安顿。又嘱咐下人把紧口风,院内院外清扫干净,时刻观察门外动静。

昏睡一夜后,赵员外从女子口中知道了她名叫秀青,济南人。去沧州投亲,返回路上遇官兵错把自己认做乱党匪患而遭追杀。

“那你有婆家吗?”老贺在一旁弯着腰,胡须灰白粗壮,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光亮。秀青脸一红,低下了头。赵员外回头瞪了老贺一眼,随后吩咐人把雪莲的衣服找出,让秀青换上。赵员外呆呆地望着换上了雪莲衣服的秀青,眼泪就哗哗地落下来。秀青躺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疑惑地看着赵员外。回过神来的赵员外赶忙转身,却发现老贺张着嘴,瞧着秀青发呆。感觉东家在看他,慌乱中指着伤口说,野狼嗅觉灵敏,因血腥跟踪而至,怕是再有袭扰,可否雇个护院?赵员外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腥味,说,眼下多事之秋,花些银两以求平安。于是他吩咐,明日厌次大集上,贴榜招人。

那一夜,老贺屋子的灯光亮了一宿。

不断有土匪骚扰村民的消息传来。夜里,院子外面似狼似狗的嚎声从未间断过。发出去的招帖不见动静——这些都让赵员外日日惊魂。

这天早起,赵员外来到院子。秋风微拂,菊花飘香。他无暇顾忌,眼望着秀青养病的房间想心事。突然,院子上空掉下一只乌鸦,箭头插在屁眼里。赵员外看罢颔首微笑:“高人呢!”

他和老贺极目望天,一队南飞的大燕,正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俩人正纳闷,有人敲门,一文弱书生肩挎弓箭立在门口。书生说他射中了一只鸟,落在院子里。说着就发现了老贺手里的乌鸦。书生高兴:“就是这只。”赵员外走过来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书生一番。然后把乌鸦还给书生,挥挥手让书生快快离去。书生从兜里掏出榜单:“这是你们的吗?”

“你——也想揭榜?”赵员外问书生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

书生报出张生的名子后,说老家河南,家里闹灾荒,出来混口饭吃。

“张生?”赵员外马上想起《西厢记》里的白面书生。他瞧了瞧张生手里的弓箭,对老贺说:“先留下来试试吧。”

是夜,张生和老贺住在了一起。老贺带他先是熟悉院子的布局设置,张生似乎对西厢房里的灯光更感兴趣。老贺介绍说里面住着赵员外投亲来的外甥女。张生想驻足细看,被老贺拽走。

第二夜,风雨交加。赵员外让老贺提醒张生,依人们传说,狼性大发易于这种天气。夜深,二人皆无眠,张生细听院内有响动,转身喊老贺,发现老贺早把被子蒙在头上,抖动似筛糠。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弓箭,顺手提起那根顶门杠出了门。

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浑身湿透的张生又返回屋里,听到门响动,老贺赶紧把头重新缩进被窝里。这次,张生拿走了那把弓箭。再回到屋里时,肩膀上多了那只中了箭的野狼。

“老贺,你看!”张生把野狼丢在屋地上。老贺从被窝里钻出头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野狼嘴角沾有鲜红血迹,眼珠暴突,舌头垂在外面,屁股上插着箭,整个箭身的三分之二进了狼的身子。再看张生,上衣撕裂着,露出胸前几道血痕。

“老爷,打死了,打死了!”老贺没来得及穿鞋,赤着脚跑向了老爷的房间。赵员外蹲在地上,翻看了半天,最后高兴得一拍张生的肩膀,说今后你就留在这儿,每月多加十日工钱。张生窃喜,老贺却表情失落。

又到厌次镇大集,老贺怀抱野狼走在前面,张生手持弓箭跟后。众人见状纷竖拇指赞叹。行到拐角处,老贺见一群人在围看告示,就钻进人群看。通缉令是山东巡抚孙宝琦签发的。内容是缉拿朝庭要犯唐青,并重金悬赏。老贺不识字,看到画像心里犯嘀咕,小声和张生说看着像东家外甥女。张生说可不许乱说,这要杀头的。

赵员外家的护院箭法精湛,且专射猎物屁眼的消息在四邻八乡流传开来。

附近一伙土匪,横行乡里多年,匪首黑蛋扬言要到赵员外府上走一趟,看看这个护院到底有多大本事。并且还送来了战书。

张生接过赵员外递过来的战书,面露微笑,说他们只要有胆只管来。

张生走上赵员外家的土楼。绵延数十里的汉墓群被一片棉田隔离开来。汉墓群里树木茂密,松柏参天。张生曾经走进过汉墓群,里面阴森凄冷,人迹罕见。古墓上一个个盗洞张着黑魖魖的大口,走近的人顿生出被吸进去的恐惧。因此,汉墓群成了飞禽走兽、匪兵流寇的栖息之地。张生把目光收到墙外的那片棉田,望了一会儿,计划在心里形成了。

那是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赵员外家的三面院墙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只有靠近棉田的这面阴黑清冷。微风吹过,棉田里泛起点点青白,青白随着老贺的心一齐晃动。赵员外吩咐老贺今夜要给张生当帮手,他很不情愿地随张生来到土楼上。

夜深时,棉田里传来唰唰响动,张生仔细观察,发现有四五个人影慢慢朝土楼这边晃动。

“大胆的土匪,看箭。”张生的一声呵斥,在夜里格外响亮。人影开始慌乱。棉田里不时传出击打铁板的清脆响声。

“娘啊,张生的箭法太准了,快跑啊。”一声喊叫,土匪们撒腿往回跑。叮叮当当的响声更加密集起来。不一会,土匪们全无影踪。张生转过身来,看到老贺不知何时钻进了桌子下面,地上湿了大片。

第二天,张生击退土匪的消息迅速在附近传开,说是那晚张生射出的箭又准又密,专射土匪屁股。黑蛋还洋洋自得地放出话来,说幸亏他棋高一招,让每一个人屁股上挂了块铁板,否则,真得有去无回了。

秀青的腿伤渐好,老贺的心事却重了下来。他不明白东家为何对一个过路女子这般照料,如果真是通缉令上的唐青,把她送给知县,换回的铜钱能给自己买个媳妇。然后再到娘的坟上烧柱香,了去娘的心愿。想起这些,老贺委实激动了一阵子。

他想探个明白,做实秀青与唐青是同一个人后,再去报官。他夜里来到秀青窗前,想借室内灯光看到些什么,结果两次刚凑到窗前,都被及时赶到的护院张生冲散了。

秀青基本伤愈,走路已无大碍。这天她向赵员外辞行。赵员外见秀青要走,想起女儿雪莲。

“若是我的女儿多好?”一句话说完,赵员外流泪,秀青的眼圈也跟着潮湿。

“如果不嫌弃,我愿做您的女儿,以后常来看您。”

赵员外脸上挂着不舍,他让张生护送一段路程。张生说那害人的野兽死了,土匪也全给吓回去了。他想趁机回家看看。赵员外说也罢,随即付清了张生的工钱,让他们打点好行装,明日起程。

天微亮时,张生发现身边没有了老贺。院里院外也没有老贺的影子。张生慌忙叫醒了赵员外和秀青,要提前赶路。赵员外对秀青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所干的正是老朽向往的。

“闺女,保重!”说罢,已是老泪纵横。

张生和秀青还没出村,就看到老贺带领一队官兵包围了赵员外的宅院。

路上,唐青从山东法政学堂同学张生口中解开了闷在心里两个多月的疑问。

校长丁惟汾早就看透了巡抚孙宝琦骨子里为朝庭守土的决心和对革命党人的嫉恨,心理上有所防备。唐青在鲁西北一带因联络筹划山东独立之事遭清兵追杀,遂与组织失去联系。得到消息后的丁惟汾派张生前来寻找。

“你的箭法何时学的,我咋不知道?”唐青好奇地问这位有着“智多星”美称的丁校长高徒。

张生诡异地一笑,说他听说赵家招护院的,就在附近观察了一天,尔后把捡到的一只乌鸦插上箭只丢进了赵家院子。另外他打听过,那只野狼其实就是只野狗。因灾荒匪患,常有饿殍散于乡野,渐养成食血肉之野性,长势也凶猛高大。常年寄居于汉墓群中,昼伏夜出,给人造成神秘与恐惧心理。那夜发现时它正叼住羊的后腿,见张生瘦弱非但不跑还向他猛扑过来,当时他也很害怕,在羊圈前的几棵树之间来回躲闪。该他命大,野狗一个猛扑过后,头卡在树叉上,折腾半天,最后活活勒死。他又如法炮制,伪造成被射杀的假像。至于说吓跑那伙土匪,更是离奇。噼哩啪啦的响动哪里是他射的箭只,那是棉桃打在铁板上发出的声响……

“不知赵员外现在咋样?”唐青担心起这位救命恩人来。

“革命形势一天天好转,他们不会太难为他。”张生宽慰着唐青。

1911年11月13日下午,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之后,他俩终于赶到了济南“山东独立大会”会场,见证了《山东独立宣言》的发表。当他们看到主席台上的孙抚台声明承认山东独立那一刻起,不再为赵员外的命运担心。

让他俩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十三天,以孙宝琦为首的顽固分子勾结朝庭,又恢复了旧制。张生和唐青二人不得已出走烟台。从此,赵员外的命运再次悬在两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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