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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下河文学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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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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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前中篇小说|《月城之恋》

作者简介

刘仁前,江苏兴化人,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迄今为止,创作发表作品350万字。曾获全国青年文学奖、施耐庵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等。著有长篇小说《香河三部曲》,小说集《谎媒》《香河纪事》,散文集《楚水风物》《那时,月夜如昼》《爱上远方》等多部,主编《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丛书》多卷。长篇小说《香河》被誉为里下河版的《边城》,2017年6月被改编成同名电影搬上荧幕,获得多个国际奖项。


 

 

月城之恋


原载《大家》2020年第2期

 

刘仁前 


 

第一章

 

     2008429日晚8时许,南京禄口机场内,灯光明亮,行人稀少,与白天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相比,此时显得有些许冷清。

 

乘坐东方航空MU2861次航班,20点50分由南京飞往北京的旅客请赶快登机。这是本次航班最后一次广播。这是本次航班最后一次广播。

 

机场喇叭里,一个年轻女子不紧不慢的声音再度响起。虽说,她播送得不紧不慢,但所言之事,倒还是有些急迫的。尤其是那些尚未登机的旅客,听到广播着急是难免的。不信,看看迎面走来的三男一女四个人,脚步蛮匆忙的。与机场内三三两两、行迹缓慢的行人一对比,两者之间反差鲜明了。这通往登机口通道上的三男一女,行色匆匆,一路小跑,显然是赶着要登这即将起飞的MU2861次航班。

事实正是如此。当这三男一女在东方航空公司波音737机舱里坐定,但见其中一位高大帅气年轻人满脸堆笑地向一位秀顶的中年人打招呼:“实在不好意思,让吴主任您赶得急了。”

“柳经理不必多礼,这是落实市长的决定,不赶怎么行呢?”被称之为“吴主任”的秃顶中年男子,表情冷淡地应付道,给自己扣上安全带。

“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航班。”四人当中唯一的女性,见被称之为“柳经理”的年轻人所打招呼,“吴主任”似乎并不领情,赶紧插话圆场。此女子一袭披肩长发,颇为迷人。此时边插话,边抽出面巾纸擦汗。早春之夜,能让女士香汗微出,可见还真是“赶”了。

“柳经理,小钱,你们两个这次要多辛苦一点,把吴主任服务好。我们此行肩负着温市长的重要指示,关键工作还得吴主任出马才行。”长发女子随手捋了一下长发,顺势转身对坐在后排的两个年轻人交代道。

“请秦总放心,为吴主任和秦总做好服务,那是必须的。”高大帅气的柳经理依然满脸堆笑。与其年龄仿佛的被称为“小钱”的,也在一旁连忙表态:“有什么要求,请秦总和吴主任随时吩咐,我和柳永一定照办。”

“秦总编客气了。你我此番北京之行,可谓是受命于危难,能否峰回路转,把温市长的指示办成,现在还不好说,哪里谈得上什么服务不服务的话呢。”与被称之为“秦总编”的女子同坐一排的“吴主任”,听得此话,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意,侧身对身边的长发女子道。

 

 “这场演出无论如何不能停。这是月城市政府为迎接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举办的主题演出,怎么能停演呢?停下来怎么向月城的老百姓交代呢?”

虽然过了下班时间,但在市政府大楼会议室里,关于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紧急协调会还在紧张进行着。温良弓市长手上举着北京某部委给市政府的“停演”函,不停地愰动着,表情异常严肃。

此刻,面对北京某部委给市政府的函,说是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是违法行为,必须立即停止演出。这怎么行呢?现在距演唱会正式开演仅仅一天多的时间,3万多张演唱会门票早在一周前就销售一空。当然,这主要是柳永和钱涛两家公司合力策划运作的结果。

此时取消演唱会的演出,无疑会酿成群体性事件。这可是月城组建地级市以来的第一次啊,主办方希望通过一场大型演唱会,为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热身。让这样一个国际赛事为年轻的地级市提升知名度、美誉度助力呀!倒头来变成一场骚乱,那还了得?

这一刻儿,身为一市之长的温良弓确实有些着急,把自己急成了热锅上的“小昆虫”。面对着楚楚动人的秦晓月,也失去了平日里欣赏的兴致。对于两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年轻人,更是懒得直接与之对话。而文化、公安等部门只知道查处、停演,说不出什么解救良策,温良弓也不满意。他几乎是扫视了会议室一圈,之后对身为副秘书长、政法办主任的吴仕芒吩咐道:“吴主任,你带着他们一起跑一趟北京,一定要向北京某部委说明情况,争取理解和支持。我不管你采取什么办法,演唱会一定不能停。其他任何事情都放到演唱会举办结束之后谈。该严肃查处,一定严肃查处。该追究责任,一定追究责任。”

温市长的一番话,让一直默坐在会议室一角的柳永心头一紧。

 

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飞机已经起飞了,请再次确认安全带有没有系好,手机电源有没有关闭,座椅靠背有没有调直。因航空管制导致本次航班起飞延误,我们深表歉意,感谢你们的配合和谅解。欢迎乘坐星空联盟东方航空公司MU2861次航班。本次航班由南京飞往北京,空中飞行时间大约需要1小时30分钟。谢谢!

 

经过了短暂的机上等待之后,MU2861次航班终于起飞了。

尽管有美女相陪邻座,吴仕芒仍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何止是目不斜视,直接就闭眼了。是闭目养神,还是借机小憩,无从分辨。这或多或少让坐在后排的两个年轻人有点儿奇怪。“吴主任”也好,“吴秘书长”也罢,其某些“爱好”,柳永和钱涛在市级机关倒还是有所耳闻。

“吴主任”此刻,虽说双目紧闭,还真有点心事呢。只不过,他的心事此时没用在邻座的秦晓月身上。此番北京之行,要想向温市长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并非易事。北京某部委的停演通知,可不是发着玩的。

当然,温市长既让吴仕芒带队进京,他吴仕芒也不能一点作为没有,他也在考虑从何处下手,让具体负责大型演出事务的领导体谅一下月城的实际情况。毕竟演出在即,毕竟几万张演唱会门票已经在民众手中。

身为美女加才女的秦晓月,可以说是吴诸多目标当中的首选目标之一。作为当事人的她,自然比柳永和钱涛更有发言权。此刻坐在吴的身旁,她有心给身旁之人开些“空头支票”,好让其在此次北京之行中,出力流汗,化解危机。毕竟,这次“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月城晚报》是两个承办单位之一,她是主要负责人,责任重大,压力山大。柳永虽然说也是承办方,可他毕竟是自己闯荡,什么职位,什么政治前途,和他根本谈不上。

此刻,吴仕芒把自己“静”成了一尊“佛”,秦晓月也不好有所动作,更何况后面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呢。于是,秦晓月随手拿出椅背袋中的耳机戴上,想用听音乐来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就在她回转身时,心头一紧。机窗外,冷悬着一轮残月。

 

 

第二章

 

    北京文华大厦,坐落在北四环学院桥西北角,毗邻奥林匹克中心区,是座高达19层的现代化智能写字楼。

大楼顶上,“北京文华大厦”六个大字,四五米见方,在夜幕下闪闪发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这六个大字,有如文章之标题,一下子就从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中“跳”了出来。醒目了,显眼了,有了开宗明义的意思。让人们一眼就看出大厦的“主题”与“内涵”。于是乎,人们经过此楼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赞叹了。

六个大字中,那个来自2200多年前的“文”字,变成一方“中国印”之后,不同寻常了。有了生命的气息,充满着生命的动感。

当吴仕芒一行四人来到北京文华大厦前,正是阳光洒满北京,大厦在旭日下熠熠生辉的清晨。在此楼前,惊叹了,自豪了,一时间忘了来此的目的。

然而,等待是让人清醒的药方。武警礼貌地阻拦,让吴仕芒知道,这里毕竟不是月城市政府大门口的岗亭。

与上班前漫长的等待有所不同,工作人员上班之后,吴仕芒一行在接待大厅,受到意想不到的礼遇。他们此行要见的某部成权司长,也就是被柳永喊做“成叔”的,已经派人下楼来接应了。此时,柳永只好向吴主任言明,“成叔”,乃父亲曾经的老同事。

在一间并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里,负责法律事务的一位牛姓副司长接待了月城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吴仕芒一行四人。

吴仕芒代表月城市政府向牛副司长,就月城市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作了一番陈述和解释。陈述中肯,态度虔诚。让牛副司长看到了月城市政府主办这样一场大型演唱会,其出发点和愿望都是好的,演唱会邀请的部分海外演星没有履行报批手续,是有客观原因的。

交谈中,牛副司长明确表示,他们对各地积极主动运用文艺形式、国际赛事形式提升地方城市的知名度、美誉度的行为和举措,都是支持和欢迎的。像月城的活动,只要处理好公益性演出和商演之间关系,规范运作,是没有问题的。当然,人家牛副司长也指出了月城市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出现问题的严重性。不论是谁,假借公益演出之名,售高价票,逃避海外艺人报批,其问题性质是严重的,月城方面必须吸取深刻教训。

因为有成权司长事先的关照,牛副司长并没有强行要求停止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只是要求及时完善相关手续,同时把演唱会组织好,不能出任何问题。

难题就这么化解了?这让他们感到有些意想不到,有了“轻而易举”之意味。他们连成权司长的面还没见着呢!

这不,牛副司长告知吴仕芒一行,成权司长已经在一个叫“云腾酒肆”所在,恭迎他们四位。

距文化大厦不算太远的“云腾酒肆”,外表上不显山,不露水,普通得很。进得店内,月城来的四位开眼界了。曲径通幽,亭台楼阁,绿树成阴,流水潺潺,酒幌飘摇,山寨风貌。让人恍若离开了繁华的京城,来到了风景迷人的云贵高原的山乡村寨。此等创意,令人有些意外。兴趣有了,味口调起来了,甚至隐约中有了某种期待。

这顿饭,可是成权司长特意安排的。成司长说,一来庆祝一下“停演事件”顺利解决;二来为自己忙于“大型活动”相关事务,未能在文化大厦接待大家而表示歉意。

成司长的一席话,让吴主任连连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顿感肩头一轻,情绪高涨起来,便反客为主,主动向成司长、牛副司长敬酒。

说起来,还是秦晓月心细,对赴成司长的宴请做了精心安排。不仅无需司长埋单,还另备两份谢忱,巧妙地化解了没专请成司长、牛副司长的尴尬。

实在说来,他们在京城也不容多呆。月城那边,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不是倒计时,而是倒计分矣。

 

2008年,注定是一个在国人眼中大放异彩的年份。在“奥运”之前,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先行举办,也算是为“奥运”助威、加油矣!

“祥云飘过月城”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万人长跑主题活动,顺利在月城举行。柳永正是从月城举行万人长跑现场,得到了灵感,发现了商机。

作为地级月城市组建以来第一次国际赛事,月城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下发了专门的通知,组织和动员全市各层各级、广大市民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使命感和光荣感、自豪感,以主人翁姿态投身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当中去。各层各级有事做了,纷纷印制各种赛事宣传标语、标识,组织各种迎接赛事的群众活动。月城市民兴高采烈了,过不了多久将在家门口亲眼目睹各国运动健儿在赛道上奔跑的盛况,看“祥云”从自己家门口飘过,从自己的眼前飘过,多么难得呀,还不够幸运么?

一时间,月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国旗、赛会旗迎风飘扬。

月城大道、凤凰路、鼓楼路等“祥云飘过月城”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万人长跑经过的主要交通要道,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呐喊震天了。被组织起来的市民、学生双手挥舞着国旗、赛会旗,口中不停重复着:

 

月城加油——

各国运动员加油——

 

月城加油——

各国运动员加油——

 

参加万人长跑的市民们也有了运动健儿的神采,一个个精神饱满、步伐矫健。沿途围观的人群中,呐喊声此起彼伏。公安的开道车在火炬手前面不远处慢行,警灯闪烁,其灯语十分明了,秩序,请遵守秩序。随后是月城电视台的摄像车,摄像镜头众多,有一直跟踪长跑队伍中特别对象的,特别是应邀参加的几位外国友人,这样不是有了“国际色彩”么!也有随时调向街道两旁欢呼的群众的。其镜头语言依然十分明了,自豪,积极配合。长跑队伍后面是大型宣传彩车,本市的著名艺术家代表盛装出现在宣传彩车之上,有挥舞国旗、赛会旗的,有挥舞彩绸彩带的,一律欢天喜地的样子。再后面是保障车,以防各种特殊情况发生之后应急之需。自然也作了精心的装饰,突出了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的主题。

 

月城加油——

各国运动员加油——

 

月城加油——

各国运动员加油——

 

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真是声势浩大。可这呐喊声再怎么震耳欲聋,再怎么声势浩大,月城之外能听得到么?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影响力能传之久远么?柳永的答案,无需一秒钟的思考就有了。月城之外,没有人听得到月城这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呐喊!月城这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呐喊,随着人们的脚步停下之后,一切都归将“零”,不可能传之久远。那么,怎样才能让月城之外也听得到月城这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呐喊呢?怎样才能让月城这震耳欲聋、声势浩大的呐喊传之久远呢?

柳永有主意了。与央视合作,为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策划一场大型演唱会。那一定会盛况空前,声誉和钞票双丰收。于是,他想到了《月城晚报》,想到了秦晓月,想到了与秦晓月、与《月城晚报》的第一次合作。

 

 

第三章

 

《月城晚报》在月城,则是一个晚生儿。月城升格为“大市”之时,只创办了《月城日报》。而其时,月城已经有了“扬子”“现代”两份都市类的报纸,为市民所熟识、认可。虽然,《月城日报》进入月城市民的视线也晚于“扬子”和“现代”,但因为有市委、市政府作坚强后盾,无须进入寻常百姓家,因而依赖市场的因素小。

而《月城晚报》不一样矣。作为本土第一份面向月城市民、面向市场的都市类报纸,晚生就是劣势。再加之,出生时发育不健全,自然无法与将月城混得个烂熟的“扬子”与“现代”相抗衡。要想争取自己的读者,无异于“虎口夺人”。这是秦晓月就任《月城晚报》总编辑时说过的话。

“虎口夺人”,其实蛮好理解的。媒体人都知道,报纸无小事。稍有差错,都会引来成千上万读者的不满,自然马虎不得。如若疏忽大意,出了什么原则性、政治性问题,那么这报纸的总编辑就要“换人”了。因而,在业内,报纸是“纸老虎”已是共识。秦晓月新办的《月城晚报》要想在本土立足,势必要与早就进入月城的两份外来报纸争夺读者,“虎口夺人”乃实话也。

传统的媒体发展路径已经行不通。当了5年《月城晚报》总编辑之后的秦晓月,觉得必须突破常规,扩大《月城晚报》发行量,让 “《月城晚报》——月城人自己的晚报”之理念成为月城人的共识。

秦晓月想到了借助有影响力的活动,提升《月城晚报》的影响力,吸引读者眼球。在研究了众多晚报扩大发行的成功经验之后,秦晓月决定,以《月城晚报》的名义举办一场有影响的大型演唱会,用大陆、港台等当红巨星来引发月城市民的兴趣,之后采取“看演出,送晚报”的办法,将《月城晚报》发行量推上去。如果演唱会有3万观众,《月城晚报》发行量就能增加3万份,一下子就能在发行上超过月城任何一家都市类的报纸。想想,秦晓月都兴奋。一场演唱会,能让自己坐上月城都市报的头一把交椅,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是搞新闻的,秦晓月敏锐着呢。演唱会主题很快就从她脑袋里脱颖而出了,“喜迎月城建市10周年,《月城晚报》伴你行”。

这样才有了2007年,与柳永的合作,与柳永的“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的合作,才有了2007“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秦晓月策划的,不是“喜迎月城建市10周年,《月城晚报》伴你行”么?怎么变成“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了呢?熟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秦晓月想搞一场大型演唱会,谈何容易。这当中,真可谓变幻莫测,变化无穷。

 

这真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英雄所见略同”的事情经常发生。

这不,《月城晚报》策划的“喜迎月城建市10周年,《月城晚报》伴你行”大型演唱会——“欢乐中国行”项目,在市委宣传部进行“建市10周年”策划部署会上,被部领导看中,升格为全市性的“建市10周年”宣传活动,不能仅为晚报营销服务。领导意见明了得很,怎么能用“建市10周年”来为你秦晓月卖报纸呢?“建市10周年”何等严肃的主题?用一场“欢乐中国行”大型演出,来表达月城数百万人民喜迎“建市10周年”的喜悦之情,再恰当不过。且央视平台,影响大,号召力强,关注度高,这样一场演唱会,不就成了月城近年来三个文明建设成果展示会了么?意义重大,十分重大。

于是,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成立“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喜迎建市10周年”大型演唱会领导小组,并明确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为组长,两名副市长为副组长,宣传、文化、公安、消防等诸多部门参加。因最初的“金点子”源于《月城晚报》总编辑秦晓月,她也以组员身份参与其中。

秦晓月只得暂时牺牲一下那3万份《月城晚报》的促销方案,放下坐上月城都市报头一把交椅的念头,精神饱满地,无尚光荣地,去承担一项政治任务。

就在演唱会领导小组紧锣密鼓推进工作之际,市政府温良弓市长从境外考察回来了。温市长一回来,发现自己手下的两名副市长被调任副组长,竟然没有人跟自己打声招呼。这让一向温和平易的温市长,心中颇为不爽。

温市长发话了,政府不能带头“追星”。这样豪华的演唱会,动辄上千万的演出成本,市财政哪有这笔开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钱,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喜迎“建市10周年”,应该隆重而简朴、热烈而不奢华!搞大型演唱会,市政府不能参与。

这下,让秦晓月傻了,彻底傻在A”和“C”之间。

 

    大型演唱会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秦晓月措手不及。她有如吃了一块味道鲜美的“刀鱼”,品尝得津津有味之际,两道鱼刺,不硬不软,同时刺进了喉咙里,拔不掉,咽不下,难受。

说起来,每年清明前,倒是品尝“刀鱼”的最佳时点。被称之为“长江三鲜”之一的“刀鱼”,因其形体颇似一柄窄长扁薄的小刀,得此俗称。此鱼,鱼体银白,晶莹。每年春天,刀鱼从大海游入长江产卵前,需要囤积大量脂肪以备途中消耗,因而,此时的长江刀鱼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味鲜、肉嫩,且营养价值高。清代李渔称之为“春馔妙物”。在月城一带,最通常的做法是“清蒸刀鱼”。

刀鱼多软刺,常令人望而生畏。其实,吃时只要用筷子夹住鱼头,将鱼身提起,再用筷子稍稍挟紧,沿鱼身顺势勒下,鱼肉便会从鱼骨上脱落,食客便可轻松享用。品尝时,只要不是太“猴急”,就不会有麻烦。然,每年慕名来月城品“明前刀”的外地客,总有因吃刀鱼被刺的。这鱼刺虽软,但毕竟是刺,有刺在喉,自然不会舒服。

秦晓月此时确如有刺在喉。这大型演唱会活动升格之后,领导小组没运行几天却瘫痪了。市委宣传部主要领导觉得自己这组长刚上任没几天,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那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想办法。于是,“月城喜迎建市10周年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方案隆重推出。

明眼人都知道,这无疑是“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喜迎建市10周年”大型演唱会的“翻版”。只不过,原来是市委、市政府牵头,现在是市委宣传部牵头;原来是市委、市政府想向全国人民汇报月城三个文明建设成果,现在是月城老百姓喜迎“建市10周年”的群众性文化活动。更为重要的一点,原来活动责任主体是市委、市政府,承办单位是众多的机关部门,现在市委宣传部主要领导一句话,责任主体变成了《月城晚报》,承办单位变成了晚报广告中心。

面对如此变化,秦晓月哭笑不得。然而,市委宣传部直管晚报,秦晓月唯有服从。就在秦晓月进退维谷之际,柳永挺身而出,无疑让秦晓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第四章

 

“月城喜迎建市10周年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某月某日将在月城举行

中央电视台“欢乐中国行”栏目组首次走进月城,抢票热线:××××××××

周杰伦来了——

王力宏来了——

孙燕姿来了——

S·H·E来了——

…………

 

众多明星大腕将来月城演出,此消息通过《月城晚报》一经推出,月城轰动了。

大街小巷,公园广场,繁华商业街区,各大商场等,有关演唱会的横幅、标语、海报各类宣传铺天盖地,强势推出。

柳永和秦晓月“八小时以外”接触频繁起来。一些关键客户,须美女老总出场。一杯红酒,一首歌,一支舞,会带来几十万、上百万的收益,秦晓月不出场也不行。为《月城晚报》这个“大家”,秦总只能暂时牺牲自己的“小家”,让丈夫充当一阵子“家庭妇男”,读小学的儿子帅帅,需要人照料呢。

看来,一个“帅”字,是秦晓月的软肋。无怪乎,她给自己儿子取名“帅帅”。柳永的“帅”,已抓住了她这个颇有些“阅历”的女子。

 

        你在我身边相对无言

        默默地许愿对爱的依恋

        牧场的炊烟装点着草原

        爱意像永久不变的少年

        你在我身边把我的手牵

        牵着我熟悉不变的誓言

        高高的雪山祝福我们

        爱你在这一刻永恒永远

        爱到什么时候要爱到天长地久

        两个相爱的人一直到迟暮时候

        我牵着你的手哦牵着你到白头

        牵到地老天荒看手心里的温柔

 

某一晚与客户酒聚之后,微有醉意的秦晓月,被邀请到了柳永的单身公寓。柳永没有开灯,而是借着窗外的月光,打开了客厅里的音响,说是先给秦姐放一首歌,再给秦姐一个惊喜。

刀郎那独有的沧桑而高亢的嗓音,如同刀子一般刺进了一个女人柔软的心房,通透了她的心扉。

柳永,你个坏小子。你是来害我的么?让你姐我心神不宁,让你姐我这些年的修行化为泡影。回答我,你回答我,坏小子。秦晓月摇愰着起身,去抓正在开红酒的柳永。

柳永见状,连忙放下红酒和开瓶器,一把将秦晓月搂进怀里。窗外,一轮月牙高悬。窗内,一床清辉。柳永轻声告诉秦晓月,上辈子就已经认识姐了。所以,他要和秦姐相恋三辈子。上辈子相识,这辈子相爱,下辈子相守。

 

苏华发现,儿子这些日子虽说忙着大型演唱会,回家的次数比以往明显少些,但精神状态蛮好的。

她也听丈夫说了,演唱会筹备有些曲折。但从儿子的情绪看,情况好像没丈夫说的那么严重。有时儿子回家吃顿饭,除了一如既往地不怎么和他爸爸搭讪外,苏华会主动询问一些最近的情况。柳永挂在嘴巴上,始终是一个字,“忙”。

以前,柳永的“忙”字后面,难有下文。这一阵子,柳永总会耐心接受妈妈的质询,有问必答,似乎变了一个人。

质询完毕,柳永还会告诉妈妈,忙是忙,不过“忙”得有意思。苏华看到儿子满面春风,料想演唱会推进情况肯定很不错。于是,便会责怪丈夫对儿子的事情,总是缺乏信心。苏华知道,丈夫到现在都不认可儿子“从艺”的选择。没能让柳永读上正规大学,没能让柳永干一份爷爷认可的“光宗耀祖”之事,柳成荫从心底里觉得愧对那去逝多年、远在香河的爷爷。

柳永当年选择了南京的一所艺术学校,读了个大专,柳成荫非常不满意。其实,她苏华也不满意,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孩子,看上去一表人材。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十七八岁,就一米八几的个头,眉清目秀的,大家都说柳家出了个韩国男星。柳永天生一副好嗓子,读高中时身边就有一帮女生围着团团转。

现在,柳永整天跟一些唱歌的、跳舞的艺人打交道,男男女女的,一个比一个青春靓丽,一个比一个帅气爆棚。苏华整天在心里念叨,这小子千万别惹出什么纰漏来。

苏华还真的嗅到了柳永单身公寓里的一股味道:“香奈儿。”

 

“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作为“月城喜迎建市10周年群众性文化活动重头戏”,获得了巨大成功。柳永成了这巨大成功的最大幕后英雄。

对于他来说,演唱会成功了,秦姐得到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高度肯定,《月城晚报》美誉度大幅提升,这是他愿意看到的。台前的披红挂彩虽说轮不到他,但他收获的,也决不仅仅是兑现合同,利润分红。当然,在商言商,钱他自然是要的。这几个月来,他贡献脑力、贡献体力、贡献财力,理应有所得。

为增加一个大明星,柳永可是付出了“不可言说”之代价。对演唱会主办方秦晓月、柳永而言,无疑是票房和招商的根本性保障。可,人家一个国际巨星,哪是你说“请”就能“请”的?花钱,用钱“砸”?你幽默了吧,人家一个国际巨星,能在乎你一场演出给出的佣金?!

这个时候,这样的大腕,重要的不是钱。当然,钱也不是完全不重要,没钱根本没什么好谈。更重要的,是关系,是人脉。《月城晚报》有这样的人脉么?秦晓月再是美女加才女,站到大明星跟前,管用么?不行,统统都不行。只有他柳永出马,辛苦一点,一趟一趟“飞”北京,找他京城演艺界的“哥们”“姐们”。

花钱,是必须的。这世道,正应了那句烂话,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没钱,谁肯为你“推磨”啊?问题是,对于柳永来说,有时还不止是“花钱”这么简单。谁让你帅气十足的呢,谁让你高大英俊的呢,那就来吧,牺牲牺牲自己吧。说不出口吧,这种事情,倒胃口得很。不错,他柳永是众多女性的梦中情人。可他只对那些少女,最好是“无知少女”感兴趣。他从来没把自己变成不挑食的“猪八戒”,只要是“母的”就流口水,垂涎三尺?那他还是柳永么?

更何况,自从跟秦姐忙这场大型演唱会,柳永变了。他愿意信守“三辈子”承诺,他也愿意“新势力”和《月城晚报》缔结成为战略合作伙伴。

某夜,当柳永把从“祥运飘过月城”万人长跑现场获得的灵感告诉秦晓月时,秦晓月没有任何迟疑,就同意了再度与“新势力”联手,举办一场大型演唱会。

 

 

第五章

 

就在秦晓月、柳永庆幸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大型演出各项工作顺利推进,他俩也时不时给彼此的身体一些特殊待遇的时候,北京某部委负责法律事务部门的一封“特快公函”到了月城市政府。

正热切盼望一台大戏火热上演,好让自己再续写辉煌的温良弓,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北京某部委那封“特快公函”很快到了温市长手上。“特快公函”明确指出,贵市“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属非法行为。所谓“公益演出”是不存在的,有人举报主办方卖高价票、天价票,大量海外艺人根本没有履行报批手续。为尽快缩小负面影响,北京某部委负责法律事务的部门责成月城市政府立即停止“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相关活动,取消演唱会。

温良弓头脑“轰”地一下,炸开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举报到市政府头上,举报月城市政府,不就是举报我温某人么?温良弓手中的 “特快公函”,真似一只烫手的山芋,扔又不是,不扔又不是。这会儿,他在办公室里直打转。

几圈转过之后,温良弓在室内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好把自己冷静下来。“特快公函”让温市长心是凉了,脑袋却大了。当市长也七八年了,温良弓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情。

此事涉及到“法”,让温良弓首先想到了吴仕芒,市政府副秘书长、市政法办主任,此时该是他为市长分忧的时候。

在吴仕芒的建议下,秦晓月、柳永、钱涛,以及文化、公安等相关部门负责人迅速赶到市长办公室集中。很快,关于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紧急协调会,在温市长亲自主持下紧急召开。

温良弓首先指出,市政府主办这样一场以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为主题的大型演唱会,本身没有问题,没有错。秦晓月同志和她的《月城晚报》团队,在这场活动筹备过程中付出的劳动、取得的成效,都是值得肯定的。温良弓此番话一出,让秦晓月他们颇感意外。

秦晓月、柳永、钱涛三个人,起初一听到“举报”的消息,心中一“楞”,一股青烟,从头顶上冒出。傻了。不知这场活动如何收场,没底。

温市长竟然没有训斥他们,还对他们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一下子,他们三人的情绪稳住了,也稳住了与会者的阵脚。

温良弓当然知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承认市政府筹划了一场违法演出。市政府都违法了,那他温良弓不就成了最大的违法分子?那在月城还不“百鸟朝凤”,掀起一阵浪来。这样不利的局面,断不能出现。

温市长也指出了这次活动筹划过程中存在的严重疏漏,竟然连海外艺人报批手续都没履行,“公益演出”与商演,都没把握好,这充分说明了同志们法律意识淡薄,给居心不良者有了可乘之机。现在看来,举报者也是别有用心。在演唱会仅一两天就开演的时候,狠狠地捅一下,就是想看市政府的笑话,就是想让这场演唱会办不成,就是想让买了票的人骂市政府、骂我温良弓,当然还要骂晚报,骂秦晓月,骂跟演唱会有关的所有单位、所有人。因此,一定要严惩制假者,一定要让别有用心者“用心”落空,决不能停止这场演出!

温市长在关键时刻所呈现出来的果敢、坚定,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热烈的掌声。秦晓月到底是女性,心生感激,满含泪花。她那两只柔嫩的手,恨不得拍成红痧掌。

这才有了本部小说开始时,读者诸君看到的,2008429日晚8时许,南京禄口机场内,吴仕芒、秦晓月、柳永、钱涛三男一女四个人赶MU2861次航班的情形。

 

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终于如期在月城市体育中心举行。3万多观众,有了人山人海的意思,国旗、赛会旗挥成一片旗的海洋,看上去壮观了,气派了。

为了让市政府满意,让温市长满意,让买了票的3万多观众满意,柳永下“血本”,请来了央视曾经的资深新闻男主播章主播,同时请来了凤凰卫视有“当家花旦”之誉的美女主播徐主播,二位联袂主持这台大型演唱会。章、徐二位主播,知名度极高,粉丝极多。他俩一出现在舞台上,只一句“月城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台下就轰动了,掌声雷动。

这舞台真够大,够炫。二位主播辛苦了,从高处二层移步下来,先给舞台正前方的观众问好,再转向左右两边的观众问好时,几乎是小步快跑。二位主播毕竟是“腕”级主播,真够敬业。既希望不冷落两侧观众太久,又要注意自己的舞台风度和舞台形象。

在向右台口观众问好时,还是出了点小状况。那位凤凰卫视美女徐主播,桃红色长裙的长长尾翼,被什么不明物拽住了,芳步难移。这一拽,让徐美女面色涨红,有点尴尬。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有兄长风范的章主播绅士了,快移两步,上前帮徐美女解了危。章主播幽默了,把徐美女意外被拽,归结到“热情”上来了。他不无风趣地告诉徐美女,看来不仅月城的观众热情,月城的一草一木都热情,就连这舞台都想与徐主播亲近亲近。

一席话,让徐美女摆脱窘境,开心地笑着,连连点头。台下,更是引发出一阵畅快的嬉笑。演出,在吕薇的一首《中国红》中拉开了序幕。顿时,分布在舞台灯光架各个不同位置上的、各种功能不同的灯,一同打开,缤纷,绚烂,炫目,梦幻。观众们一下子坠入迷人的仙界,欢呼雀跃,心花怒放。

当吕薇唱到红,红,红遍了每片天空;红,红,红透了每张笑容;人人心中有美美的梦,那个红红火火是中国红”的时候,从舞台正前方的空中,突然飞出三条“火龙”,似离弦之箭,带着“嗖嗖”的哮叫声,扑向舞台。舞台灯光架上,烟火升腾,礼花绽放,鞭炮轰鸣。全场沸腾了。演唱会一开场,就把观众的情绪调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激情澎湃,热血奔涌,融进了现场的“欢乐”之中。

到底是以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为主题的演唱会,整个演唱会的策划与一般的演唱会不一样了。当六七个肤色各异的世界马拉松赛冠军从观众群中挥舞着一面面赛会大旗,健步奔上舞台,与汪正正一起高唱《超越梦想》时,全场观众几乎都站了起来。

 

        超越梦想一起飞,

    你我需要真心面对。

    让生命回味这一刻,

    让岁月铭记这一回。

    

        超越梦想一起飞,

    你我需要真心面对。

    让生命回味这一刻,

    让岁月铭记这一回。

 

在汪正正洪亮、高亢的嗓音引领下,几位冠军和数万名现场观众来了个大合唱,异口同声,气势如虹。舞台上,冠军们手中的赛会大旗熠熠生辉;舞台下,数万面国旗、赛会旗挥动不停,与台上遥相呼应。人们感受到了赛事来临的那份庄严和神圣。

终于,万众瞩目的天王巨星登场了。

舞台近口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不少年轻人站到了座椅上,举着手中的相机、手机,要抓拍个现场版的活的“刘天王”。现场举着“刘天王”明星头像的观众情绪高涨了,拼命高举着带荧光的牌子,不停地摇摆着,嘴里高喊着,“刘天王!”“刘天王!”“刘天王!”有少女上台给“刘天王”献花了。哇噻,献花的踊跃了,不止一个。有姑娘大胆了,厉害了,竟然借着献花,把“刘天王”搂住了。不仅搂住了,还狠狠地亲了。亲得也太实在了,“刘天王”只好带着姑娘的唇印歌唱。

台下秩序有了点问题,有一拨年轻人挤着向舞台前涌,他们想要跟“刘天王”来个“零距离”。

 

刘天王我爱你!

刘天王我爱你!

刘天王我爱你!

 

女孩子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形成了声浪,席卷全场,几乎淹没了“刘天王”本人的歌声。现场气氛,白热化。粉丝们手舞足蹈,声嘶力竭,着了魔,疯了狂。

此时,有一个人没有跟着激动的人群而欢呼、呐喊,而是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有了如释重负之后的轻松。此人就是坐在贵宾席上的、《月城晚报》总编辑秦晓月。

演出前几小时,柳永告诉她,“刘天王”将缺席今晚的演唱会。那怎么得了?怎么跟观众交代?“刘天王”不来,温市长“万无一失”的要求不就泡了汤?因而,秦晓月那一瞬间,情绪有点失控,跟柳永“撂狠”了,说“绝”了。话后,虽有点儿后悔,但现在看到“刘天王”如约登台,并且把现场几乎弄了个“天翻地覆慨而慷”,高潮,接着高潮。秦晓月内心觉得“撂狠”、说“绝”,值了。自己心底的一块石头,落地矣。

 

演唱会顺利举办,让温良弓、秦晓月和柳永沉浸在轻松与成功喜悦之中。这时,柳永却被公安机关带走了。

有人向省文化厅举报,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上,天王巨星“刘天王”是假的,是冒牌货,是一场选秀节目中的模仿秀。

这让温良弓和秦晓月莫名惊诧了。怎么北京某部委“举报”事件刚平息,又出来一个冒牌“刘天王”呢?如果说,“举报”事件跟承办单位《月城晚报》和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从根本上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两家承办单位都是受害者。那么,这个冒牌“刘天王”的出现,又是何人所为?现在公安带走柳永,是不是“新势力”演艺公司与此有关?这一来,他柳永自然脱不了干系。

其实,秦晓月内心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演唱会前,她曾为“刘天王”将缺席月城演唱会跟柳永撂过“狠”、说过“绝”。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柳永会干这种“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的事。

现在麻烦大了。你柳永竟然找了个“模仿秀”,来假冒“刘天王”,这怎么向3万多观众交代呢?又怎么向温市长和市政府交代呢?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真是害人害己。被公安部门带走,能有什么“好果子”给你吃?看来,只有等着你老子“捞”你吧。

对于自己的儿子,柳成荫有太多太多的不满意。这种不满意,由来久矣。

 

 

中篇

 

第六章

 

    金陵艺术专科学校,坐落于秦淮河畔、石头城下。虽然只是个专科学校,亦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学校占地700多亩,在校生总人数超过6000人。设有绘画、雕塑、动画、摄影、音乐、舞蹈、表演、戏剧、影视、艺术教育、录音艺术、播音与主持艺术等专业20多个。这里的一切,跟清江中学有着天壤之别。

柳永,一进校园,满是新奇。有如一条小鱼游进了大海,有如一匹小马驹踏进了无垠的牧场,有如一只小鸟飞上了广阔的蓝天。

说来也不奇怪,刚刚高中毕业的他,正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荗的年纪。虽说父亲柳成荫在省委农工部工作,但他来南京的次数并不多。在他的记忆里,还是父亲回清江看他和妈妈、外公、外婆的次数多。当然,每年也至少带着他回两次香河老家。一次是每年的清明,父亲会带着他和母亲一家三口,既看望爷爷奶奶,更主要是到香河的垛田上给太爷爷祭扫。再有一次便是,春节。父亲同样带着他和母亲一家三口,回爷爷奶奶家与爷爷奶奶团聚,过个团圆年。

因为他和母亲平时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到过年的时候,就只好与外公外婆分开。所以,在柳永的记忆里,这团圆年,从来就不曾真正团圆过。对爷爷奶奶而言,是团圆了;对外公外婆而言,则分离了。父亲和母亲好像也曾努力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位老人团聚在一起,过个真正的团圆年的。但努力归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

年纪小的时候,柳永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就不能和那么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一起过个团圆年呢?上了中学之后,柳永似乎知道外公外婆家住着一栋三层小楼,当然不愿意到爷爷奶奶的乡下过年;而虽住在乡下,确一直信奉“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的爷爷奶奶,更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家到百里之外的清江过什么团圆年。

作为一个中学生,柳永哪里弄得清一个县委副书记的家庭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存在着的多重差异 

柳家和苏家显然是门不当、户不对。但是,由于柳成荫的出类拔萃,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在家庭背景方面与苏华的差距。然而,就柳春雨和苏友良两亲家来说,见面客客气气可以,要想有什么共同语言,难了。一个农民和一个县委副书记,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有可能会有相同的,但更多的时候恐怕是不同。“相同”是一种偶然,“不同”则是一种必然。

这就注定了柳永父母美好愿望的落空,尝试努力的失败。对于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而言,爷爷奶奶疼爱自己的孙子,外公外婆疼爱自己的外孙子,天理伦仁,没问题;作为儿女亲家,偶尔坐在一起吃顿饭、见个面,亲情所系,也没问题。但,要住在一起七八天,过一个年,那就困难了,别扭了,大家都不自在。所以,保持各自原有的生活习惯、生活空间,反而更有利于两家客客气气、和和睦睦地相处,也少给柳成荫和苏华两口子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无怪乎,人们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秦淮河畔的脂粉气,似乎很适合柳永。他的高大帅气,再加之有一副好嗓子,让他很快就成了流行音乐班备受瞩目的人物。当然也成了众多女生追求的“小王子”。

艺术学校本身就是阴阳失衡,阴盛阳衰。一个班级三四十名学生,多的十来个男生,少的,男生仅有几个,女生者众。柳永就读的流行音乐班,亦如此。这就让柳永有如宝玉进了“大观园”,整天徜徉在了花丛之中,与一群花蝴蝶、花喜鹊为伴。学校那大理石砌成的欧式门楼前,学校竖着五星红旗的主楼前,有着宆顶结构的艺术馆前,林荫道、草坪间那一块块石刻作品前,都会有他们青春朝气的留影。而一次新生的汇报演出,让柳永选择了从众多追随者中逃离。他,锁定了新的目标:田月月,一个身材娇小的苏州姑娘。

据说,田月月毕业于苏州颇为有名的木渎中学。在苏州这样一个文风极盛、教育发达的地方,木渎中学能跻身为数不多的首批国家级示范高中行列,足以说明这所中学在教育、办学等方面一定有其独到之处。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潮中,可以说没有哪所中学能避开“高考”这样的“指挥棒”。然而,木渎中学却在学生中间倡导“砺志、崇实”的理念,就显得不一般,有点儿在鸡群里把自己变成一只鹤的意思。

想来正是由于这种理念的熏陶,田月月不仅功课好,而且身怀绝技。每次年级学期综合考试都能把自己的名字考进前三,也还拿过几次年级年度冠军呢。有如此好的学习成绩,还有一手绝好的刺绣手艺,又是学校舞蹈队的台柱子,这就难得了吧?

说起来,田月月上中学时就小小巧巧的,浑身都写满了两个字:精致。眉,眼,耳,口,鼻,在面部的分布与组合,完全符合“美丽女性”标准。人们通常认为,美丽女性的脸庞应符合以下比例:两个瞳孔间的距离应该是面部宽度的一半以下;而眼睛和嘴之间的距离则最好是额头发迹线到下颌距离长度的三分之一左右。在这两点上,田月月完全符合。她的五官分布,已经接近完美。再加之,她有一头长发,黑瀑一般,直垂腰际,轻泻而下。最是辫梢上,那只绛红的蝴蝶结儿,随着她莲步变化,或轻盈,或欢快,也跟着在身后翩翩起舞,惹得不少男生驻足,而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兴许是木渎的灵山秀水滋润和养育,田月月从小的“绣活”就在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中有了名头。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梅兰竹菊,杨柳松柏,凡此等等,无一不能入小姑娘的绣品之中。一根细小的绣花针,几缕寻常的绣线,听凭她穿梭变化,在她灵巧的手指间,便有各种鲜活的生命滋生,便有栩栩如生的姿态出现。那可是一手正正宗宗的“苏绣”呢。

就是这样一个在父母、老师和同学眼中近乎完美的田月月,却迎来了人生花蕾初放时的第一个挫折。“高考”失利了。

本来就以“文科”见长,又有刺绣和舞蹈之特长,田月月和父母、老师的期望是一样的,考进南京大学,成为一名“南大”才女。

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临近“高考”最紧张的冲刺阶段,一次车祸让她的大学梦,多了一个字。她原本想读的“南京大学”,变成了“南京的大学”。

尽管父母、老师为她拄着拐杖走进考场,能考进能发挥自己特长的艺术学校,已属不易。然,这个“的”字,颇似她常用的绣花针,针体虽小,却锐利得很。刺在她心尖尖上了,疼痛难忍,欲拔无能。

 

 

第七章

 

与柳永的“如鱼得水”不一样,跨进金陵艺术专科学校的田月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孤行者。

她是因为自己志愿书上的“服从”二字,而进入这所“南京的大学”的。这与她原来的“南大”梦,相距还是太遥远了一些。

当她成为金陵艺术专科学校舞蹈班一名新生之后,她把自己在学校里的轨迹“定格”了。寢室—餐厅—课堂(练功房)—图书馆,之后再一个轮回,寢室—餐厅—课堂(练功房)—图书馆。

柳永是在一次新生汇报表演大会上见到田月月的。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

    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

   忘记了窗外的北风凛冽

       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

       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

       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

       是你的甜言蜜语改变季节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柳永把自己变成了金陵艺校的柳刀郎。在他清秀俊朗的外表下,竟然爆发出如此感性、粗犷、苍凉、高亢、奔放的嗓音,把一个男人的柔情,一个男人的沧桑,用歌声表达了出来。这场汇报表演,让柳永完成了从“贾宝玉”向“柳刀郎”的转变。这场转变,从老师和同学们的角度,归结于柳永对刀郎《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准确把握、精彩演绎。艺校礼堂轰动了,一些平时只是把他看成“银样蜡枪头”男生女生,惊讶了,失语了。

然而,真正促使柳永完成这场“转变”的,还有一个人和她的舞蹈。所以,有时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事实情况未必事事如此。旁观者,对当局者没有一个透彻地了解,要想“清”,不易矣。

当舞蹈班的田月月登台之后,现场的师生,并没有对台上这样一个就舞蹈专业学习存在先天性不足的小个子女生寄予多大希望。然而,旋律响起,身材娇小的田月月脚步移动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看不脚步的移动了。随后身体不停地跃起,不停地扭转,偌大的舞台似乎都容不下她。台下不时惊呼,真的害怕她飞出舞台。小姑娘爆发了,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极速旋转的陀螺,令台下的师生们目眩神迷,心悬半空了。

一曲《白毛女》中的喜儿盼父,田月月跳得完全够得上一个词:叹为观止。喜儿在风雪交加之中的寒冷,喜儿在大年三十夜盼父归来的急切,都被田月月用娇小的身体演绎得淋漓尽致。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在台下观看的那些老艺术家都起立鼓掌,全场起立了,依然是雷鸣般的掌声。田月月向舞台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弯腰致谢。掌声,淹没了她轻轻的哭泣,她情感的闸门此刻打开了,“高考”失利积郁在心底的委屈,借助喜儿的一支舞,倾泻了,释放了。

这一切,被守候在幕后的柳永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平时吊儿郎当、风流潇洒的“小王子”,看到这一幕,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酸,疼,痛,多味杂陈。

起先,他想的是,小女子才艺如此了得,同在一校,不认识一下,真是对不起自己这个名闻全校的“小王子”。看着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她所隐藏着的故事,他似乎走进了她的内心,感觉近了,疼痛感有了。他内心的一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那个抽泣着的娇小身体。

 

    田月月的校园轨迹被柳永打破了。

虽然,寢室—餐厅—课堂(练功房)—图书馆,这些点还存在,但多了林荫道,多了田径场,多了演剧院,多了游泳馆,多了的“点”太多,无法一一列出。更为重要的是,所有的这些“点”上,还多出一个人。

柳永的出现,田月月“孤行者”的名号功效尽失。现在的田月月,一脸的欢笑挂在嘴角,扑腾着双手飞向柳永。在柳永面前,田月月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依人的小鸟。柳永一夜之间成为了田月月的专属。贴身保镖、护花使者,皆为田月月私有。

这让原本簇拥在柳永身边的花蝴蝶、花喜鹊们怎爱得了?他们叽叽喳喳,喳喳叽叽,缠着柳永不放。

一个平日里威风八面、趾高气扬的“小王子”,为了捕获“小鸟”的芳心,向“花蝴蝶”“花喜鹊”们求饶了:本公子已心有所属,此生甘为田月月贴身侍从。望各位大姐高抬贵手,放小生一条生路。

在校园附近一家酒馆,柳永乖乖“放血”,请“花蝴蝶”“花喜鹊”们搓上一顿,以表诚意。酒桌上,他来了段姑娘们颇为擅长的戏曲韵白。

不行不行,我们可不能仅凭你这空口白话,就信了你。对对对,空口无凭,得有见证。你俩既然“私定终身”,当着我们面,表示表示。对,亲一个,亲一个。

这帮女生,几杯啤酒下肚,酒来疯呢。姑娘们一起哄,唤醒了柳永体内某些记忆。没等田月月反应过来,一张滚烫滚烫的唇,重叠在了她精致小巧的唇上。

田月月只感到柳永的舌,在她口中狂野地寻找,有了朝思暮想的意味。那沉睡的,封存的,被柳永唤醒了,打开了。田月月抱紧了柳永,仰面热吻着,把自己的舌变成了一条小鱼儿,与柳永的舌时儿贴身而游,时儿上下翻转,时儿来回追逐。

原来叽喳、喧嚷的餐厅,顿时安静下来。花喜鹊们愣住了神,一对恋人深情相拥相吻,让她们感动。这场景意外了,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开个玩笑,引发了这对恋人真情的爆发。

在田月月和柳永眼里,什么都不存在了。身边众多的玩伴,自己置身的空间,眼前有形的一切。在舌与舌相互触碰之后,他俩躯体虚化了,飘浮了。有一股东西,出窍了,升腾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崭新的世界,在两个相爱的人面前打开了。万里无垠,空灵宁静;碧波不兴,轻柔绵长。柳永不见了。田月月不见了。在这样一个崭新的世界里,他俩留下了各自的心。于是,仅有心与心相依,心与心相印,没有了山崩地裂,没有了奔流激荡,一切归于平和,归于安祥。

当柳永和田月月从九霄云外飘然而下,回归尘世时,餐厅内已空无一人。

 

相爱的日子,甜蜜。分别的相思,撩人。

柳永和田月月毕竟不同专业,平常的分离,免不了。好在现在通信业突飞猛进,国人的手机普及率堪称全球之冠。电话和短信一度成了他俩的情感纽带。

分开十天半个月,问题来了。田月月发现,柳永的手机话费发卫星似的,“呼呼呼”地直往上蹿。这哪吃得消哉,两个人都是靠父母给生活费过日子的。即便家里不太在乎两人每月的开销,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哉。

和绝大多数在校生一样,柳永早就把自己的经济大权交给了田月月,两个年轻人的日常开销皆由田月月掌管。于是,田月月给柳永来了个“约法三章”。约法第一章,遇有两个人外出不在一起,双方在通常情况下,只能短信联系,违者即使打电话,也可不接;约法第二章,如遇特殊情况,确需电话联系,方可通话;约法第三章,在彼此分开的时间段内,通话的时长和次数均有限制,不能任意突破。

这下,柳永无计可施了。身为“侍从”,对田月月的“约法三章”,只有服从。好在他心爱的月月,没对他短信联系作具体要求,这就给了他自由发挥空间。

 

月月:和你分开有些日子了。总算让我知道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滋味。我已经十年多没见你啦,我真的有点害怕。你回来的时候,那个高大帅气的柳永不见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胡子拉茬的中年男人。不敢想象,你还认他么?

月月,还记得我十多年前的样子么?如果你真的忘了十多年前我的模样,我也不会怪你的。谁让我俩都十多年不见了呢!可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柳永这一辈子都会记住你的样子。不要说十多年不见,哪怕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只要我有意识,有思维,还有大脑,我柳永就一定会记得你——我的心爱的月月。

月月,还记得我俩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么,我俩在练功房排练,你纠正我的发音,我纠正你的姿势;我俩在食堂共餐,你总是把香喷喷的蘸肉往我碗里挟,我只好请你吃只大虾;我俩在林荫道漫步,你总是害羞,不敢一直牵着我的手,我只好把自己变成你的‘侍从’,在身旁跟着。唉,那曾经的点点滴滴,你都还能记在心里么?

月月,我真的不愿意去想,这十年多你的身边该出现过多少追求者啊,高大帅气的,风流潇洒的,关怀体贴的,富有才华的,应有尽有吧。他们对你的“攻势”猛烈么,真担心你扛不住啊。你无论如何要坚持,坚持啊!只要你坚持,我就会“决一死战”,永不放弃!要不然,我就惨了。如果你的“堡垒”被别人“攻”下了,我只有“投降”。请告诉我老实话,你动摇过么,对谁动过心么?

月月,我真的受不了啦,你快回来吧,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别让我对你的爱,坠入大海。                     

 

 

                                            已经十多年不见你的柳永

 

面对柳永如此情真意切、百转千回的表白,田月月自己首先破坏了她颁布的“约法三章”。一个电话打过来,“柳刀郎,你信马由缰、胡说八道什么呀,不就才三天多不见么,哪里就弄得‘十年生死两茫茫’那般伤感?还有,自我标榜得有点‘过’啊,就你‘忠贞不渝’,我就经不住‘诱惑’,离你而去了?命令你半小时之内,赶到火车站接我,迟到后果会很严重。”

田月月她外出采风回来了!挨骂之后的柳永,乐得屁颠屁颠的,“打的”直奔火车站。要在平时,他一准会骑自行车去,这回他的“公主”发话限时了,只能提前,不能迟到。自然是“打的”保险。

 

 

第八章

 

    “月上柳梢”——柳永、田月月歌舞专场,即将在月城保利大剧院上演了。这是柳永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准备的毕业纪念礼物。

金陵艺术专科学校三年的校园时光,很快将成为过去。三年间,柳永和田月月两情相悦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很快将变为两个人美好的记忆。虽然,他俩还不知道离开校门之后的路怎么走,但在他俩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尤其是对他俩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奋斗的那些未知岁月的向往。一想到这些,两个年轻人内心有了一种小幸福、小甜蜜。

其实,田月月的班主任主动找她谈了。学校希望具有舞蹈天赋的田月月能够留校。说实在的,进专业艺术团体登台表演,田月月并不具有长久的优势。毕竟她娇小的身材,对于从事舞蹈这样一种形身表演占极其重要位置的艺术样式而言,无疑是个劣势。说得不客气一点,是个不小的缺陷。然而,留校,走上讲台,她扎实的功底,表演的天赋,对舞蹈独到的理解和把握,都不可多得,将变成她的优势。这两个“台”,不一样。舞台,无疑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也有残忍无情的一面;讲台,无疑有枯燥冷寂的一面,也有温馨美好的一面。路,究竟怎么走,决定还要靠田月月自己拿。老师的意见,只能是个参考。

田月月的班主任在跟她作了一番交流之后,还是把决定权交给了田月月自己。年轻人的心事,老师也知道。哪个年轻人不想趁着大好的青春岁月,在自己喜欢的舞台上好好地挥洒一把,光风一把呢?老师担心的是,当你把大好的青春挥洒掉了之后,光风不再的时候,自己的人生道路又该怎么走?舞台常青树太少啦,现在的艺术界,真可谓江山代才人出,各领风骚能几年。

班主任老师的点拨,田月月听得用心。征得阿爸姆妈同意之后,田月月毕业去向也就基本定了。柳永对女友的留校当然支持。因为,他对自己的毕业去向完全是另外一种考虑,与田月月留校恰好构成一种平衡。

 

利用毕业实习的机会,柳永潜回月城想谋划一个歌舞专场。

尽管父亲柳成荫,一直没有看好过他的选择,对他从事流行音乐,更是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然而,这是柳家的内情。在月城市面上行走多年的吴梦月,自然知道柳永身后站着一位市委副书记的父亲。于是乎,吴梦月想把柳永变成一粒“饵”。

身为月城大酒店的老板,吴梦月在月城也还是有一定知名度。虽然,她的知名度跟同城的同行月城国际、月城皇冠、月城金陵等几家豪华酒店的老总们,有一些距离,但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颇有点风韵的女性,吴梦月也算得上月城的一个人物。

吴梦月曾经是月城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地方民歌、通俗歌曲,还有越剧、锡剧、黄梅戏等地方戏,都能拿得出手。在团里,她吴梦月既不是台柱子,也不是有潜力的培养对象,只是普通的歌唱演员。用相关专家的话说,她的声音缺乏辨识度。说白了,嗓子没个性,不容易为观众认可。这样的歌唱演员,大众化了,要想为团里增光添彩,难。演员自身要想有所发展,其空间,有限。

吴梦月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歌舞团改制时,主管部门领导动员演员们积极投身改革大潮,走向市场,迎接挑战。吴梦月积极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下海。她十分干脆地,把自己在歌舞团的工作年限,换成了一沓现钞。之后,拿着这沓现钞,割断了自己与歌舞团相连的“脐带”,潇洒地和歌舞团说了声“Bye-bye”,各奔东西。

“单位人”变成“社会人”的吴梦月,在月城的财富广场租了几间店铺,经营女装、女鞋和女性饰品。很快,她就将割断“脐带”换来的现钞变成了一捆捆积压的女装,一双双积压的女鞋,一箱箱积压的女性饰品。在这样的转换中,吴梦月把自己推进了“债窝”。

面对讨债者,吴梦月起初也到处奔波,想方设法寻找新的资金来源,“拆东墙补西墙”。后来发现,“拆东墙补西墙”并不是那么容易,于是转而变成东躲西藏,能拖则拖。再后来,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吴梦月只得狠狠心,来了个“三十六计”当中,众人都熟知的那一“计”。

于是,人们在财富广场那几间店铺前,见到了一则“致我们终将逝去的友情”的公开信,信中罗列了一长串人名,并坦陈因为经营不善,最终将这些友人,变成了现在的债权人。这样的角色转换,其结果便是“友情”的逝去。这让经营者内心疼痛万分,无法原谅自己,只好选择离开。公开信的署名:吴梦月。

若干年之后,赵薇女士首导了一部《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电影,很是热闹了一把。其片名之句式,与那则“公开信”标题高度一致,这倒是吴梦月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吴梦月是在感受到了创业的艰难之后离开月城的。她离开之后,选择了当时颇为流行,且又适合自己的职业:KTV”服务小姐。

来到南方城市之后,吴梦月原本想发挥自己一技之长,找家KTV”当歌手。可,试了几家,人家老板都认为,当专职“KTV”歌手可能性不大,兼职尚可考虑。有些为人实在的老板告诉吴梦月,在“KTV”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喝喝酒,还是蛮受欢迎的。收入也不错噢,服务得好,客人喜欢,每月四位数、五位数都是“小Kiss”。

所谓适者生存,这样的道理,吴梦月自然懂。既然出来了,能有个赚钱的门路,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吴梦月做了一家KTV”的服务小姐。不过,她跟老板签约之前,纠正了老板一个错误。她很认真地告诉老板,你说的“小Kiss”,应该是 “小Case”吧?老板朝她笑笑,你说“小Case”就“小Case”的啦,无论“小Kiss”,还是“小Case”,你就等着每天数钱好的啦。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了吴梦月的大腿上。

 

 

第九章

 

柳永和吴梦月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月城的一家KTV”。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的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

 

月城一家KTV”的大厅里,幽暗暧昧的灯光下,光影变幻,乐曲舒缓,一对一对的男女在舞池中缓步游走。偶或,也有三三两两的女子,相拥而舞。一曲梅艳芳的《女人花》刚唱了第一段,柳永就急切地上前献花了。

那女子沉稳低迴的音调,富有磁性的哑音,与梅艳芳如出一辙,一下子抓住了内心狂野的柳永,爱怜渐生,有了去抚慰的意愿,有了“直须折”的冲动。素有“柳刀郎”之称的柳永,他自然知道冲动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听听刀郎的那首《冲动的惩罚》,一切就清楚了。

柳永的献花有创意了。三张微笑着的人民币,折叠成了三朵红花。尽管“花”不太红,但被献到唱歌女子面前时,柳永很绅士了。唱歌女子颔首以示谢意,接过年轻帅哥的献“花”,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演唱——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如花花似梦

 

与第一节的演唱稍有不同,那唱歌女子在这一节的演绎中,加重了高音部分的穿透力呈现,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就在那女子要下场时,柳永端着红酒杯,迎了上去。

 

几年前,吴梦月神话般地降临月城,并在第一时间,对当年月城的那些债权人的账单,进行了干净、彻底地了结。此举,成为月城人,一时热议的话题。

至于吴梦月从当年黯然离开,到现在靓丽回归,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有如从“丑小鸭”到“白天鹅”般幸运地蜕变,柳永并不十分清楚。

一个人的成功是如何获得的,为了这成功究竟付出了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在外界看来,那些光鲜闪亮的外表之下,当事人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煎熬,怎样的炼狱,那种残忍与不堪,多数时候是无法言说的。几乎没有哪个当事人,愿意往事再提。现已成为月城大酒店总经理的吴梦月,就是这样一个人。

往简单里说,吴梦月的这种蜕变,只是源于一个字:“包。”

吴梦月在南方那些城市做服务小姐时,被某香港老板看中。结果,这个香港老板把吴梦月变成了南方不少城市传出的那些特别村中的一员,给了她一个特别的身份,让她从事着一份特别的工作。

经过在那些南方城市几年的历练,吴梦月清楚地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于是,她对自己的一切都是作了预留与控制。在获得了一定自主权之后,吴梦月对某香港老板交付她打理的业务做了一些适度调整。

利用某香港老板的“包”,吴梦月置换出了一笔一笔的现钞。当现钞置换到了一定额度之后,吴梦月来个故伎重演,走人。

只不过,这次“走”的方向不一样。当年是“走开”,现在是“走回”。更为要紧的是,在那些南方城市也好,在某香港老板那里也好,只是少了一个女人,一个跟吴梦月无关的女人。因为,在那些南方城市,抑或在某香港老板那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吴梦月的女人。

然而,吴梦月很快就知道了,柳永身边有一个叫田月月的年轻女人。柳永还想和这个叫田月月的年轻女人一起办一个歌舞专场。吴梦月还知道,那个远在金陵的名叫田月月的年轻女人,才是柳永朝思暮想、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

想想,自己的目的在彼不在此。因而,对于柳永身边的田月月,抑或李月月,吴梦月并不十分在意。

在这样一个用一个字代替的时代,吴梦月对这个字,不仅感受深切,且有切肤之痛。在她看来,尘世间芸芸众生,为这个字,寢食难安、夜不能寐者有之;为这个字,苦思冥想、脑汁绞尽者有之;为这个字,步履匆匆、奔波忙碌者有之;为这个字,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者有之;为这个字,不择手段、伤害他人者有之;为这个字,不顾一切、道德伦丧者有之;为这个字,身陷囹圄、命赴黄泉者有之。

这个字,让人与人之间变得势利而庸俗。一切都明码标价,有价可询。在一个人的眼里,对方多数时候都成了那个“推磨”的角色。

不知何时起,考量一个人的尺度也只有这个字。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一个人的价值高低,一个人的贡献大小,甚至于一个人留给这个世界的,都归结于这个字,以这个字而衡量,以这个字而界定。这样的现象,在月城可谓是比比皆是。就吴梦月的人生经历而言,又何止是月城如此,她曾经打拼过的那些南方城市,哪一座又不是如此呢?

现在,吴梦月就是要为自己打造一个更为强大的“钱”的王国。

为了这个王国,她愿意掏出100万元,做一场“月上柳梢——柳永、田月月歌舞专场”。

 

 

第十章

 

田月月以柳永同学的身份,登门拜访了月城新区凤凰苑柳家的那栋小楼里的长辈们。

这当然是柳永的精心策划。无论是爷爷柳春雨、奶奶杨雪花,还是妈妈苏华,见了娇小可爱的田月月,都是喜上眉梢。一家人听说,这个可爱的姑娘要和柳永一起在月城举办一个“月上柳梢”歌舞专场演出,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两个老人跟儿媳妇提出,孙子演出时他们老俩口一定要去捧场。并且要求苏华,最好是能把柳成荫也挟过去。在两位老人看来,小孙子还没毕业,就能搞专场演出,有出息!这不也是件“光宗耀祖”的喜事!

本来,柳永把自己回月城运作“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事向田月月披露之后,小姑娘是既惊喜又感动。惊喜感动得唯有用不停的亲吻来表示自己的惊喜感动。

在田月月心里,柳永不仅是自己未来的生活伴侣,更是自己今后人生路上的主心骨。她是离不开他的了。

离不开归离不开,他俩的关系目前还都没有向双方家长公开,因此田月月即便是来到月城参与“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相关排练,也只能住在吴梦月的月城大酒店。

想想已经到了月城,跟未来的公婆近在咫尺,有了想见一见的心思。这心思变成了田月月体内的一只小虫,按捺不住了,缠得柳永只好答应。

由于田月月的到来,柳永、吴梦月、田月月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了。这里说微妙,实际上主要是柳永和吴梦月。这种微妙,因吴梦月与田月月之间,信息严重不对称而存在。田月月与柳永的关系,吴梦月一清二楚。吴梦月与柳永的关系,田月月一无所知。对于田月月来说,吴梦月是“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投资人,是老板,也是她和柳永应该感谢的人。毕竟对于他俩这样的艺校生,能够有专业团队帮助策划的专场演出,机会十分难得。更何况,吴总还专门邀请了国内知名度蛮高“孙天后”担任表演嘉宾,更是难得。吴总对柳永和她田月月两个尚未出道的新人,真是礼遇有嘉。

田月月哪里知晓柳永和这位吴总之间的关系,哪里知晓这位吴总投资“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真实用意呦。

某晚,吴梦月躺在柳永身边时,终于提出来,让柳永安排他父亲到月城大酒店吃个饭,跟她见个面。当然,如果能事先沟通一下,让柳书记同意出任月城大酒店的总顾问,那就非常OK了。吴梦月解释说,这个总顾问只是私下的,双方之间仅凭君子一言,并无纸质文书,自然是心照不宣。请柳书记大可放心。

 

月城大酒店一间豪华包间内,吴梦月正殷情地给市委副书记柳成荫布菜。

“请柳书记随便吃一点,今晚只是小范围小聚,感谢柳书记赏光。”吴梦月边说边将一份秧草河豚放置柳成荫的餐位上。

坐在主人位上的柳成荫看上去已经喝了酒,面色微红,并没有太在意吴梦月的布菜。举杯对儿子道:“来,柳永啊,爸爸陪你一起敬一下吴总,感谢她在帮你搞专场演出。”

按理,柳成荫应该是主宾位,不是主人位。身为酒店总经理的吴梦月,当然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吴梦月知道柳书记是楚县人,而楚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请客,职位最高者,抑或德高望重者,一律坐主人位。服务员上菜,自然从主人位开始,而不是主宾位优先。看来,吴梦月为请柳书记赴宴,是做好了功课的。

此刻,柳成荫的这一举动,不仅让柳永感到意外,也让吴梦月有点儿受宠那个啥。在柳永的记忆里,父亲几乎没有和他一起在外面出席过什么酒席,更不用说陪他一起碰杯敬酒。即便在家里,父亲也很少问及他在校的情况。柳永心里明白,父亲其实不太看得上“唱歌”这一行。柳永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所进行的流行音乐学习,是根本没机会向父亲介绍的。

现在,父亲竟带着自己向吴梦月敬酒。柳永一时反应没跟上,倒是吴梦月反应快,连忙拽着柳永,下位到柳成荫跟前,我和柳永一起敬柳书记!柳书记肯尝光,月城大酒店蓬荜生辉!

吴梦月借机向柳成荫介绍,我是看准了小永和月月这对金童玉女,他们两个年轻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看来,吴总将来是打算转向发展啰?那好,小田,不,我也叫月月吧,你既和柳永一同搞歌舞专场,就一起来敬一敬吴总。”柳成荫今晚全然没有市委副书记的架子,又把酒杯举向了挨柳永而坐的田月月。

田月月虽说到过凤凰苑柳家小楼几次,但没有一次遇到过柳永的父亲,她心里的“公公”。今晚借着请专场演出的导演、策划、舞美等相关专家,她是专程从南京赶过来的。

挟在吴梦月和田月月中间,又有父亲在场,柳永有点心虚。没等和吴梦月碰杯,就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干了。

“嗳,哪有你这么敬酒的?不跟吴总碰个杯,就干了?自己重新倒满,我们来个四四如意。”柳成荫今晚兴致不错,对儿子提出了严格要求。

“月月啊,叔叔还要专门和你干一杯。我听柳永妈妈说,你是苏州姑娘,难怪长得这么小巧玲珑、小家碧玉的,好!比我们月城姑娘好!”

“柳叔叔,我平时是不喝酒的。这杯红酒,我还是干了。感谢柳叔叔夸奖!”

“月月,我俩一起来敬爸爸一杯。爸,既然你如此喜欢月月,我就把她娶回家给你做儿媳妇,行么?”柳永感到父亲今晚心情异常的好,自己也就放松了许多。心里想着,一直没有机会跟家里说明跟田月月的关系,眼下机会就来了。此事,爸爸一点头,全家就会都亮“绿灯”。

“噢,看样子你小子在你妈妈跟前没说实话?月月,你来告诉叔叔。”

柳永见父亲有此一问,心里有底了。赶紧捅捅田月月:“快说,快说愿意做爸爸的儿媳妇。”毕竟他和田月月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气候温度适宜,他俩爱情的小苗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外冒。这刻儿,柳永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好像长这么大,还没有今晚在父亲面前如此大胆。

然而,他忽视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现场感受。

 

    “月上柳梢”——柳永、田月月歌舞专场演出,没能如期举行。

尽管先前的宣传海报,已经贴得满大街都是。月城各主要商场的电子显示屏幕上,滚动字幕也都打上了。然而,空留“柳梢”,不见“月”。专场演出的主角之一的田月月,在最后关头选择了——退出。

吴梦月与柳永当初走到一起,彼此都非常清楚,各取所需。柳永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他忘记了,任何一个女人,嫉妒和复仇心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有人“潜伏”得深,不易出来;有人谈不上“潜伏”,时常出现。客观一点说,吴梦月的嫉妒和复仇,“潜伏”得还是算深的。

柳永那晚在酒桌上,由一开始面对关系僵硬的父亲和面对关系复杂的女人而心虚、不安,到后来当着一个女人的面,要和另一个女人在自己父亲跟前明确婚姻关系,显得过急、忘形,让自己从一极走向了另一极。

吴梦月当然无法忍受柳永如此不顾及她的感受。她没想到,柳永对自己竟然会如此忽视。那一次又一次的鱼水之欢,难道你柳永就一点点愉悦都没有么?精心为你策划的歌舞专场演出,花费了我多少心力和财力,你是知道的,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感激之意么?你竟然当着你父亲的面,跟那个小女人明订终身,你难道忘了请你父亲赴宴的目的了么?

柳永啊柳永,你为什么要点燃我心头的嫉妒之火呢?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柳永无情,就怪不得我吴梦月无义。你想过没有,田月月如果知道了你我之间有一特殊的存在:“一腿”!而且这“一腿”已伸得够久、够深,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么?

吴梦月还是“出手”了。

 

田月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心爱的男生会背叛自己。

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的三年时光,他俩是多么相爱,多么相融,多么令人羡慕!田月月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将会和这样一个男生缔结在一起,牢不可分。他们会用一场联袂歌舞演出,向世人宣告彼此的爱情。

事实也是如此,她和柳永在“月上柳梢”的节目编排上费尽心思。他俩都无比用心地谋划、排练、磨合。

她要追求一种完美,她要让自己的亲人、柳永的亲人,以及关心他们的老师和同学,看到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是完美无缺的。她要让亲人们、老师和同学们看到,他俩一定会走进幸福的婚姻殿堂。她要让他们为这样两个年轻人的结合而感动,并送上发自内心的真诚祝福。

然而,如此美好的一切,瞬间化为虚无。

她和柳永之间似乎只有一座海市蜃楼,一切都是虚幻的。那排练厅的相伴,那校园内的漫步,那餐桌上的嘻闹,那短暂分别的相思,那相知相爱之后的相守,那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甜蜜的亲吻,温暖的怀抱,醉人的交融,都没有发生过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田月月泪流满面。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吴梦月陈述的一切。柳永是那么那么地爱自己,自己是真切而深切地感受到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用怀疑。她田月月,也是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个叫柳永的男生的,愿意和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可为什么,柳永你会和另外一个女人上床呢?天啦,何止是上床,而且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着两性关系。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那个女人行床弟之欢时,把我田月月放在哪里?有没有想过我俩的爱情?

柳永啊柳永,你竟然为自己可耻的背叛,找了个十分可笑的理由,说什么是为了我们两个的事业发展,为了“月上柳梢”专场演出顺利举办!

老天啦,难道是我田月月错了?这世界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纯洁的爱情,一切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幼稚而可笑的想法?或许根本就没有一个男人值得信任,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为我真情相守,更不用说托付终身?!

 

 

第十一章

 

 

月月,亲爱的,你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我是打心底爱你的。你才是我柳永真正爱的女人。我的心,你应该是知道的。

月月,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和你相爱之后再和别的女人牵扯到一起。可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是步入了吴梦月设下的陷阱。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最初和她在“KTV”相遇,都是她摸好我在月城的行踪,之后采取的“诱鱼上钩”之计。我承认,她是调情高手,我一下子就被她俘虏了。这是我的错,没经得住诱惑。可你要知道,一盆美味的鱼摆在跟前,哪个猫不想尝一尝的呢?

月月,我真的没骗你,我和她接近,就是想把我俩毕业前的歌舞专场搞成功,要花100万哪,离开她,我到哪里去弄这100万?而到今天我也才知道,她吴梦月为我俩花这100万,也是有目的的。不过,我还真的不懂,为了接近我父亲,怎么就值得在我俩身上花100万?所以,月月,说实在的,对于吴梦月,有时我也还是有点儿感动的。一个女人,肯为我俩花这样一笔钱,在这个金钱主宰一切的时代,太少了。不过,月月,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爱过她。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唯一爱的人,我的爱人。

月月,看在这三年我俩如此相爱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看在我劈腿也是为了“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看在我也是吴梦月这根钓杆上的一粒饵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月月,亲爱的,我求你,我求求你,原谅我,饶恕我,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在月城南站,一个人来人往、人群熙攘的长途汽车客运中心,大庭广众之下,柳永拦截到了准备独自离开的田月月。

他知道,听了吴梦月的陈述,田月月受到的是怎样的打击。吴梦月瞬间把自己变成了一名机枪手,愤怒的子弹,复仇的子弹,一梭接一梭喷射向田月月的柔弱心田。田月月的无辜、委屈无法诉说,田月月内心的痛和伤,亦无法诉说。

稍稍冷静之后,田月月内心对柳永更多的不再是痛,不再伤,是失望。失望,有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完完全全将她笼罩,她再也无法冲破,无法突围。她和柳永之间多了这样一张网,分开是唯一选择,别无他途。

于是,读者诸君才能在月城南站这样众人瞩目的情境之下,看到了一对年轻的恋人,彼此泪如雨下的哭诉;看到了高大帅气的小伙子在娇小可爱的姑娘面前,重重的一跪;看到了姑娘那痛彻心扉、伤心欲绝的哭泣。

 

柳永和田月月的爱情故事,在月城广为流传了。这流传的过程中,多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吴梦月。

与多年前一夜之间忽然多出了一帮“债权人”不同,这一次,吴梦月一夜之间成了月城市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第三者”。吴梦月当然不会再面临众多“债权人”上门讨债的尴尬与窘迫,此次她只在感情上欠了一个人的良心债。

尽管田月月并没有跟她有太多的纠缠,在她细说了和柳永的不轨之后,田月月选择了离开。但是,吴梦月知道,这次欠下的田月月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掉。她将背负着这笔良心债,走完自己的一生。

月城,她是不想再呆了。现在到月城大酒店,每天来吃饭的人少,想来看吴梦月长相的人多,甚而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也找上门来。在有些月城市民嘴里,吴梦月成了一个骚货,一个不要脸的骚货。整天在人家唾沫星子里过日子,那怎么行呢?吴梦月没有想到,自己在柳永和田月月的事情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月上柳梢”——柳永、田月月歌舞专场,显然泡汤了。先期策划团队的费用,邀请“孙天后”担当助演嘉宾的定金,好几十万就这么扔下水了,她吴梦月连个响声都没听见,没了。不仅如此,因为柳永、田月月,闹得她在月城的正常生活也没有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唾沫星子淹死人,吴梦月再次深切地尝到了。用一个女作家的话说,你别无选择!

与多年前的那次离开相比,这一次的离开,虽然没有经济上的债务,不必担心被“债权人”围追堵截,然而吴梦月心里承受的压力,一点儿也不比多年前的那次离开小,她比多年前更害怕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知道,自己在月城建立一个强大的金钱王国的梦想,不可能实现了。这一次离开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带给她的是如此多的不堪,她要和月城彻底告别。

吴梦月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月城大酒店那个曾经与柳永有太多欢娱的所在。一杯红酒空对月,如许心思诉与谁。人啦,活的个什么劲儿?为什么活着?吴梦月倚窗而望,而想。夜幕深蓝如缎,一点儿也不像她灰暗的心情。

只有那一弯残月,冷寂地悬挂着,突然间令她心碎。难道这天上的月,也有什么不如意么?怎么总也不见其满月呢?

几滴无声的泪,落入吴梦月手里的杯中。

 

柳成荫觉得,柳永这个爱情故事中的男一号,给了自己一支水彩笔,不,一支唱戏用的油彩笔,直接把他这个做父亲的刷成了京剧里的“大花脸”。

这儿子让老子面上不好看,老子怎么会给儿子好脸色?柳成荫顿时多了样绝技,川剧里的喷火者。他这一张口,火上了柳家小楼的天花板。

柳永,你这个混球!在情感上竟然敢如此放肆。既然已经跟小田姑娘相爱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相爱?竟然还跟月城大酒店的女老板有那么一腿,色胆包天!也不看看那个吴梦月,是你惹得起么?自己在惹火烧身都不知道。

本来,在对儿子的看法上,柳成荫刚刚稍有转变。前不久,见到了柳永的小对象,一个娇小可爱的苏州姑娘,柳成荫这个“准公公”,打心眼里喜欢。想想他们两个又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又有共同的喜好、共同的追求,将来在一起生活、工作、学习,一定会很开心、很幸福。

哪晓得,柳永这个小混球,竟然被吴梦月钓上了床,竟然还替吴梦月牵线搭桥,打他老爸的主意,真是个混球加笨球的角色。

凤凰苑柳家小楼内,柳成荫不时进行着身份转换。这刻儿,俨然一头怒狮。小狮仔柳永随时面临被撕成碎片之虞。望着低头挨骂的柳永,再看看柳成荫的架势,柳春雨、杨雪花再疼爱孙子,苏华再护着儿子,都开不了口。他们连在一旁听训的资格都被取消了。各自呆在各自的房间,等候一家之主柳成荫向他们宣布对柳永的惩治结果。

这会儿,柳成荫的书房里,火药味浓得很,呛人。

柳永啊柳永,老子恨不得狠狠地抽你几个耳光,让你长长脑子!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现在就回学校当面向月月道歉,哪怕是给她下跪,也要请求月月原谅,并保证今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再也不做对不起月月的事。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月月回心转意。如果做不到这一条,就甭回来见我。

柳永这时把自己变成了一团泡沫,任父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唯有挨训。这一招,反而叫柳成荫的火气再也旺不起来了。

柳成荫打开书房门来到客厅,才感到自己喉咙里起了烟。教训了儿子大半天,差不多做一次大会的报告,竟然一口水都没喝。于是,叫了声苏华,让妻子给自己倒杯茶来。

柳春雨、杨雪花老俩口听到儿子的叫声,赶忙从自己房间出来,他们也关心着犯了错的孙子会落个怎样的处罚结果呢。他们三个出来后没发现柳永,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对柳成荫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把柳永怎么样了?

 

 

第十二章

 

柳永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并没有能找到田月月。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心情灰暗地回到和田月月一起的出租屋,他俩曾经的爱的小巢。他想不出,田月月会到哪儿去了呢?就在他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冷静判断时,忽然发现床上有一封田月月留下的信。

柳永赶紧拆开,急切地想知道,田月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柳永,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我俩曾经的爱的小屋,离开学校,离开了你,去了遥远的南方。柳永,你就不要再寻找了,那个曾经很爱很爱你的月月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了。

你是知道的,离开你是多么多么地难,是多么多么地不舍,然而,你把我伤得如此之深,我想留在你身边,都找不到理由。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呢?你告诉我,让我有一个原谅你的理由哉。

曾经爱你那么深,结果得到的是你伤我这样深。我的心,真的很痛,很失望!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好,不值得你珍惜,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地就背叛了我?

我走了,把你我曾经的美好也带走了,但愿我还能留给你一点美好的回忆。我也真心地希望你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祝你一切都好。

 

 

                                                被你伤得太深太深的女人

 

柳永欲哭无泪。他知道,能让田月月回心转意的可能性太渺茫太渺茫了。这就意味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无法完成,父亲想要的儿媳妇没了。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惩罚,已不重要。田月月用行动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自己和田月月爱的小巢内,柳永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读完心爱姑娘留下的那封信。田月月字字如泣,肝肠寸断;柳永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想想,自己如此深爱的姑娘,因为自己的伤害,就这样果断地斩断了与自己的情缘,离自己而去了,再也找不回了。找不回田月月,他柳永自己都不能放过自己。

柳永所选择的,是彻底的离开。离开心爱的姑娘,离开疼爱他的家人,离开这个世界。

当父母亲和年迈的爷爷奶奶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看到不省人事的柳永躺在病床上,一家人都吓哑了,说不出,哭不出。

柳永拉响了一颗睛天劈雷,不仅想了结自己,也要了全家人的命。

医生告诉柳成荫,他儿子看来是决意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服下的安眠药量实在大。医院一切抢救措施都用上了,现在仍然处在危险期。究竟能不能挽救他的生命,现在还不能断定。院方一定会尽全力抢救的,毕竟柳永还是太年轻了。眼下,最主要是看他自己生命的意志力。

不幸中的万幸是,柳永决定离开时,给自己的几个同窗好友发了一则短信,说了措辞失常、词意混乱的话。虽然,有的同学误以为风流潇洒的柳永在玩恶作剧。也有同学想着现在又不是愚人节,这样的语言游戏也不好玩。更有个别平时跟柳永走得比较近的同学,知道一点田月月与柳永分手的信息,从柳永的短信中,读到了死亡的气息。于是,赶紧向老师报告,并且带班主任老师找到了校外那间出租屋。

柳永朝思暮想的田月月终于来到了他的病床前,他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与自己心爱的姑娘相见了。

见到躺在病床上,仍然不省人事的柳永,田月月心中的酸楚顿时涌起,泪水夺眶而出。柳永啊柳永,你怎么就这么傻哉,要离开这个世界?你怎么能在自己的人生之路刚刚起步的时候,就选择结束?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想过像命根子一样疼你的爷爷奶奶么,让两位老人家怎么活哉?还有我没有见过面的,你的外公外婆,你可是他们二老从小一把屎一泡尿抚养大的,他们对你的疼爱并不比你的爷爷奶奶少一丝一毫,你就这么狠心地走了,让他们两位老人又怎么活哉?你这样做,最对不起的,当然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亲,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培育成人,你不思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还要让他们人到中年丧失爱子,这对他们将是怎样的打击,让他们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哉?

柳永啊柳永,难道你是因为我的离开,你才选择离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一错再错,好糊涂,好绝情啊。我们曾经是那么地相爱,可是你把持不住自己,那么轻易地和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你让我情何以堪?现在,你没有好好地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下了一着绝情的棋,让我成了逼你走上绝路的狠心人!你是要我这一生,因为离开你而导致你的离开,良心不得安宁么?你的爱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自私,是要让我这一生再无幸福可言么?

柳永啊柳永,人们常说,山不转水转,你我只要还活在这人世间,你我的心中只要还装有彼此,说不定老天爷还会安排你我哪一年哪一天在什么地方再度相逢,这都是有可能的呀!可是,你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亲手葬送了你我再度相逢、再度相爱的机会与可能。你这样做,值得么?退一万步讲,你我今后再也不能相逢,再也不能相爱,那只能说明你我今生的情缘已尽,也就不要再有什么怨恨,更不要再有什么遗憾。命中有时终可得,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是这样,你就应该想开一点,这世界上好姑娘千千万万,何止我田月月一个哉?放弃一棵树,眼前出现的是一片森林;丢下手中花一朵,迎来眼前花满园。你怎么能如此糟蹋自己,作践自己呢?你的人生之旅才刚刚开始,阎王爷是不会收你的。你我的情缘已尽,你也就别想着让我来背负这沉重的感情债、良心债。

柳永啊柳永,别再犯糊了!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你好自为之。

 

 

第十三章

 

经过持续三天三夜重症监护室抢救,柳永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虽然还处于昏迷状态,但已渡过难关,闯过了鬼门关。

学校考虑到柳成荫身份特殊,他儿子情况特殊,给安排进了干部病房单间。四个老人,加上柳成荫、苏华夫妇,还有一些前来探望的亲友,每天病房里人来人往,走马灯似的。因为是学校医院,对病人的探视不及正规医院那么严格。

苏友良老俩口是在柳永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才接到女儿苏华打来的电话,得知外孙子服安眠药一事的。

柳永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们二老无论如何是不能够的。但,柳永生命处在危险期时,苏华和成荫商量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病房里已经有了两个老人,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不能再增加两个。万一柳永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事情实在扛不过去了,再以实情相告也不迟。一切还是未知数,告诉他们实情,也只能徒增担忧,于事无补。

好在到第三天后半夜,躺在病床上的柳永有动静了。家人听见他嘴里模模糊糊地嘟囔着,月月,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月月,月月,我不让你走。

一直守在柳永床头前三天三夜没合眼的苏华,见到儿子动了,听见儿子嘴里出音了,泪水哗哗哗地潮水般喷涌出来,你这个讨债鬼,细命儿终于保住了。快,快,快喊值班医生来,我儿子有救了,我儿子醒了。

听见妻子一喊,睡在旁边临时加床上的柳成荫连忙起身,去值班室叫医生。值班医生来到病房,用手摸了摸柳永的前额头,发现不发烧了。再掰开柳永的眼睛看了看,说了声病人马上要醒了,危险警报解除!简单检查过后,值班医生让病人家属跟过去,给病人重新调整用药。

果然,没过几个小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柳永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这一醒,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全都不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月月呢,我的月月呢,刚才不还站在我的病床前跟我诉说的么,哭得泪人儿似的,好可怜,我好心疼。你们赶紧帮我把她找回来,我不可能再放她走了。我要向她赔罪,我要当着全家人的面向她赔罪,请求她的原谅。我还要向她保证,这辈子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这辈子再也不会和别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瓜葛,这辈子只为她田月月而活着,好好爱她,好好珍惜她。

孩子啊,你刚刚醒来,其他事情以后慢慢再说。现在天大的事情,都要放在一边,你要把身体恢复过来。你知不知道,这三天三夜,你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担心得差点儿把命都丢了!你真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呀?你这个不懂事的忤逆儿呀!你把妈妈心脏病都吓出来了呀。苏华的精神防线,这刻儿全然崩溃。她知道,儿子肯定说的是糊话,这病房里何曾来过田月月?

早已经用留在爱的小巢里的那封信,将自己与柳永情丝斩断的田月月,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柳永为了她所做的选择、所经受的一切。

 

“安眠药事件”之后,柳永完全变了。他选择了沉默寡言,不再谈笑风生;他选择了无所事事,不再提半个“忙”字;他选择了遗忘,再也没提过那个心爱姑娘的名字。

一家人都知道,柳永把心丢在了金陵,丢在了心爱姑娘的身边。回到柳家小楼的,只是个躯壳。柳成荫、苏华急只能急在心里。他们清楚,儿子的创伤只能用时间来慢慢抚平,只能靠他的内力一点一点愈合。人世间的事,有些唯有自己去承担,他人无法代替。

柳春雨和老伴杨雪花,当然也知道,孙子的“变”,缘于自身的心结。现在在家里的,只是个“人袋子”。正如乡里人常说的,没魂了。这样子下去,日子长了还要出问题。

柳春雨想到了民间“古法”,想到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父亲。于是,和老伴一商量,带柳永回趟香河老家,去太爷爷坟上一趟,让太爷爷把宝贝重孙子的魂魄给找回来。

人常言,病急乱投医。柳永失魂落魄,内心的那个坎,跨不过去呢!柳春雨把自己的想法跟儿媳妇商量。苏华想的是,既然没什么好办法帮儿子,就听公公的吧,回老家散散心,对柳永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本来,苏华是要请假陪儿子一块回香河的,被公婆拦住了。这次回去,他们老俩口要跟孙子做点“关目”,苏华、成荫都不宜在场。一个市委副书记,一个人民教师,还信民间的那套东西,会被人家笑话的。他们老俩口,两个老实大农民,带着孙子怎儿弄都不要紧。即便有人想做文章,也做不出什么大文章。

柳春雨、杨雪花带着孙子回来给柳安然老先生上坟了。香河村龙巷上,村民们高兴得奔走相告。自从柳成荫在外面当了“大干部”,柳春雨和杨雪花回香河就少了。在村民们眼里,他们老俩口跟着当大干部的儿子进城,过上了城里人的日子,享清福,享天伦去啰。

一提到柳家,村民们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羡慕。”早年间,柳安然老先生在村上开着一爿豆腐坊,生意做得活,人缘好。据说,老先生在私墪坐过馆,是个饱学之人。村民们但凡遇上难烦之事,都愿意找他请教。哪怕就是左邻右舍为点儿鸡毛蒜皮之事,执崩起来也会异口同声地说,走,去找柳老先生评评理。柳安然老先生在世时,比村支书威望还高呢。

更让村民们佩服柳老先生的是,他教育出了一个好孙子——柳成荫。柳成荫不仅成了香河村子上第一大学生,而且后来在政治上进步快,在县里、市里当上了“大干部”,不简单呢。村民们都知道,在香河当上个村支书就神气活现的了。可这“村”上头,还有“乡”;这“乡”上头,还有“县”;这“县”上头,才是“市”。乖乖隆的冬,韭菜炒大葱。这个柳成荫在“市”里当市委副书记,那该是个多大多有权的官?!

让村民们稍稍有点遗憾的是,这柳成荫的儿子,柳安然老先生的重孙子,并没有子承父业,走上“仕途”,而是学了什么流行音乐。多数村民还真不知“流行音乐”为何物。

这只是老辈人的看法和想法。村上的那些初中生、高中生们,听到家长们议论柳永时,言词中有所轻蔑的话,立马跟你急!你们懂什么,人家柳永大哥那是一种最时尚的职业,当上流行歌手,粉丝多到海里了。凭柳永大哥这么高大帅气,将来一定能成为“天王”级的人物,那就轰动了。杰克逊知道不,迈克尔·杰克逊,流行乐坛的天王,享誉全球的人物。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什么有什么的,只可惜死得太早。如果柳永大哥成了杰克逊这样的人物,那哪是你们眼里的县长、市长能比得了的,OK!

 

香河村的垛田之上,杂草丛生,树木零乱。此处为村民安葬之所,不是清明之类的日子,少有人来。

柳永放眼望去,不远处的树丛间几个喜鹊窝,蛮大。有几只花喜鹊、灰喜鹊围绕着树林子,在自己窝的上方扑楞着翅膀,“鹊,鹊鹊!”叫声不断。喜鹊们大概没弄清,柳永和爷爷奶奶来这里干什么。它们在担心,自己的窝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从香河的村庄到垛田,只有坐船。几十年过来了,一直如此。香河村,地处里下河水乡,河汊野藤似的,东一弯,西一曲的,要建造一条陆路,不容易,费钱。想来这香河村也是缺钱,要不然怎么就不能往这垛田上筑条陆路呢。看起来,这社会还真的离不了一个“钱”字。少了它,办不成事。

在柳永眼里,香河的模样完全变了。水面上,再也看不到小时候跟父亲回老家时常就能见到的菱蓬。那开着四瓣小白花的菱蓬,随着香河水一漾一漾的,柔美之极。如若碰上有人撑着小船,在长满菱蓬的水面翻菱,柳永就有口福了。吃上新鲜的菱米子,鲜嫩脆甜,那才叫“出水鲜”呢。

香河两边的圩岸上,那抚风点水的杨柳树也不见了踪影,连原本高爽蜿蜒的圩堤也几乎不存在了。现在,柳永只能看到圩堤上,那一个一个的树根,一处一处的树坑,似乎在回忆着自己曾经有过的“抚风点水”,曾经有过的“杨柳依依”。

再从垛田上望远处的香河村,哪里还有“绿树掩映”的意味。爷爷奶奶带着柳永从村子的龙巷上经过时,看到是一栋一栋直上直下的二层小楼,多倒是蛮多的,可比起原先的“人”字顶,比起原先的青砖黛瓦,现在碉堡式的小楼,怎么看都不那么顺眼,好像少点什么。究竟少了点什么,柳永他说不上来。或许他只是从小受父亲的影响,而父亲不用说又是受太爷爷的影响,先入为主了,就认为原先的村舍好看,中看。

人啊,多数时候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况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就说这柳永,一个学流行音乐的年轻人,似乎有着一颗怀旧的心,矛盾了,不好理解了。其实,人对人自身的了解,直到目前无论是医学研究,还是更宽泛的科学研究,都还非常有限,某些方面的研究甚至是“可怜”的。说到底,人并没有真正了解自己。香河也好,香河村也好,以柳永小时候见到过的模样在他大脑里进行了信息储存,根深蒂固了。你现在拿出一个新的版本来,不修改程序,就想让柳永的大脑默认,自然不行。因此,人们往往感慨,回忆是美好的。原因就在于此。

柳安然老先生的墓碑前,柳春雨为老父亲摆上了“六大碗”,一瓶洋河“梦之蓝”。这“梦之蓝”,是柳成荫特意为爷爷准备的。说是爷爷在世没有喝过什么好酒,这次就专门带瓶好酒去吧。柳成荫对爷爷的感情,在柳家一大家子当中,无人能比。虽说老大柳春耕家常年在外搞运输,手头很是有点经济实力,小龙、小凤两个孩子对长辈们也还孝顺。可这种孝顺,更多的体现在物质上,没有做到像柳成荫对自己的爷爷那样,有充分的情感渗透与交融。多少也还有点知识的柳春雨,当然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什么都可以用一个“钱”字来解决的。现在,自己的孙子精神上出了问题,他想求助于自己的父亲,恳求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帮忙把孙子的魂魄给找回来。

父亲啊,小永可是你的重孙啊,柳家的香火要靠他往下延续,你老人家就帮帮他吧!

柳春雨、杨雪花和孙子柳永,三个人在柳安然坟前点烛焚香,磕头作揖,敬酒敬菜再敬饭。与此同时,专门请来的几个“民间高人”,手持各式神器,焚烧着纸钱,口中念念有词,跨步夸张,晃荡不已。绕着墓地,左三圈,右三圈,转着,跳着,舞着,吟诵着。

几个时辰过去,忽然,有位“高人”轰然倒下,口吐白沬,似昏死过去一般。当中一位看似领头的,在倒下的那一位耳边神器轻摇,只听得“叮铃铃——”“叮铃铃——”,几声过后,倒下的那位便开口讲话了。此人不开口便罢,这一开口倒是把柳春雨、杨雪花老俩口着实吓了一跳。这不是老父亲的口声吗?但见那位把柳永唤到自己跟前,悄悄耳语了一番。不可思议的是,柳永竟然不住气点头,好像是在聆听太爷爷的教诲。

这耳边细语没多长时间,那位便又轰然倒下,不省人事。其他几位“民间高人”,再来一番仪注,继续绕着柳安然的墓地,左三圈,右三圈,转着,跳着,舞着,吟诵着。那领头的一位接着焚烧了一气纸钱,将坟前案上的“梦之蓝”,东洒洒,西洒洒,在柳永前额弹点了三下,之后,神器轻摇,口中高喊:“诸神归位——”

其他几位“高人”快速在柳安然坟前排列整齐,倒地的那位一个鲤鱼打跳,弹跳而起,加入同伴行列。这一幕,让柳春雨和杨雪花老俩口感觉有点儿紧张,连忙将柳永拉到身边。领头的“高人”交代二老,此次仪注之后,还要往当地“上方寺”敬香一月,方能保你家孙子度过此劫。

对民间“高人”所嘱,柳春雨、杨雪花自然照办,不在话下。

 

 

 

第十四章

 

人们常说,天无绝人之路。此话得信。在柳永最低迷、颓废的时候,他命运中的贵人出现,帮他指了条路。这个贵人,就是他喊了几十年的“谭叔”。谭叔告诉他,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

柳永嘴里的“谭叔”,不是别人,乃柳成荫之“发小”谭赛虎是也。说起谭赛虎,曾经是楚县房地产开发企业当中的龙头老大。在自己事业最鼎盛的时候,竟然销声匿迹,离开楚县人视野好多年,不知所踪。这突然间脱离楚县公众视线,自然给谭赛虎这个人,抹上些许传奇的色彩。

等到柳成荫成了楚县县委书记的时候,谭赛虎更是在楚县县城改造上助了他一臂之力,成功完成了楚县第一条城市道路扩建工程,为柳书记赢得了楚城市民们一致地叫好。当然,谭赛虎也坐上了楚水城建开发总公司总经理的宝座。

其后几年,谭赛虎事业发展可谓是一帆风顺。在一次长途火车上,他认识了一个叫沈燕的女子,不仅导致了他事业发展轨迹发生重大改变,而且让他的家庭进行了解构重建。这个名叫沈燕的女子,不久就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

说实在的,当时让谭赛虎离开楚县,他还是心有不舍。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离开与自己既有情谊又能在事业上给予帮助的“发小”,重新开辟新的天地,有那么容易么?真是有如电视广告里说的,一个人勇闯天涯。

然而,娇媚迷人的沈燕在床弟之间所给予的,真的让谭赛虎打开了作为男人的另外一片天空。这是他无法想象的美妙,这是以前若干年从家里老实巴交的老婆那里不可能得到的。他思前想后,放弃眼前的辉煌,勇闯一次天涯。有位名人不是天天在央视上劝戒大家么,做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谭赛虎当然是个男人,他需要这样去做,对自己狠一点。

在部队的那几年,谭赛虎从事着部队的三产,主营仍然是房地产这一行。说句实在话,这部队大院里的票子真的是多,多得叫你无法想象。你放开胆子想,都想不出来。因此,谭赛虎发达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他的才干,他的身份,他的漂亮妩媚的妻子,都是他成功的法宝和资本。有首歌唱得好,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太对了。谭赛虎成功吧,当然。可无论是他在楚县的成功,还是他移师东北的成功,是随随便便的么?当然不是。这一点,傻子都知道。

经历了一次婚姻的破裂之后,谭赛虎对夫妻感情看淡了。谁说老婆就一定是你专属的?今天是你的老婆,明天说不定就是别人的。就像沈燕,之前根本不属于他谭赛虎,一转眼就温存地睡在了他的身边。可以后呢,她会不会成为其他人的老婆呢?谭赛虎从心底里不敢下这样的结论。所以,有的时候,老婆应酬多一点,夜晚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他也没觉得有太多的委屈。你不是把自己原本善良本份的妻子一脚给揣了么,人家留在楚县县城和你的儿子过,就不委屈?儿子不是要拿刀杀了你的么,还不是那个老实巴交被你揣掉的女人拼着性命护着你,用死来吓唬儿子,才让你顺利过了这一关。

当然了,这几年他们娘儿俩的生活吃用一切开销,谭赛虎全包了,不仅全包了,而且每年都会给前妻一张六位数的银行卡,密码是前妻的生日。可是,你谭赛虎不要弄错了,这世界上,真的不是一个“钱”字能解决一切的。

谭赛虎自己有时也在想,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人人眼里只看到“钱”,人人拼命追求的,最后也还是为了“钱”。但在实际生活中,他深切地感受到,其实人是不应该这样的,人的生活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事实情况是,你的感受再深切,也不能对现实有一丝一毫改变。人们似乎置身于一个庞大无比的“场”中,被某种能量支配着,驱使着,像个陀螺,转,旋转,飞速旋转,甚至疯狂旋转,不能停止,不能自拔。人们置身这样的“场”中,有如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洞”,令人恐怖而无助。

这些,只是谭赛虎头脑中一瞬间的念头罢了。他多数时候也不会让自己独守空房的。实在不愿意在“场”中沉浮时,他偶尔也会当当“逃兵”,悄悄地,绝对保密地,回楚县县城家里看看。虽然,这里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他的家。宽厚的前妻,依然会给他做上几样家常小菜。

谭赛虎就是某一次回来,从前妻口中得知了柳永吞食安眠药的事情。

 

“谭叔”的出现,带给柳永的是有如吸食“白粉”之后的兴奋。柳永的“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因谭赛虎出资200万,得以顺利注册。让柳永感动的是,“谭叔”只当幕后股东,公司经营管理大小事务,一概由柳永一人打理,全权决策。

为了提升公司在月城的知名度、市场影响力,展示柳永个人的形象,打造“新势力”自己的品牌,谭赛虎再出资100万,为柳永量身打造一个“个唱”。柳永除了精心选择每一首所要演唱的歌曲之外,还给自己的“个唱”起了个富有诗意的名称:“柳梢望月”。

凤凰苑柳家小楼里,又有了开心的欢笑。

柳永回来蹭饭时,时常会带着他的“谭叔”。而“谭叔”每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不是水产品,就是海产品,间或也还有些老人的营养品。总之,他一直遵循着当初踏进柳家小楼时给自己订下的规矩,从不给柳副书记送任何礼物。这些家庭日常所需食物,算什么礼,自己留下不也是吃?给老人的那就更不值得说了,一个晚辈的心意罢了。当然啰,这些花销也不菲,那又有什么,在他谭赛虎看来,钱挣来就是花的,花了才是自己的钱。那些再多的钱,躺在保险柜里,不过是一张张、一叠叠的“纸”;存在银行卡上,亦或是账户上,那只不过是一个个、一串串的“数字”。不是说“大商无算”么,做大事情就必然要心胸开阔,放眼长远,还有就是“不拘小节”。这“小节”之事,谭赛虎可是跟柳永交代再三,一定要“天衣无缝”,只能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自从谭赛虎来到月城,柳永跟着忙前忙后,忙得情绪高涨,让苏华和柳春雨老俩口打心底里高兴。现在望起来,柳永那个“坎”总算过了。毕业之后,柳永选择了自主创业,家里也没反对。谁料想,商海里没有遇上多大的风浪,情海里倒狂风暴雨、惊涛骇浪,让柳永差点失了性命。

柳成荫内心挺感谢自己这个“发小”的。支持柳永搞“新势力”,帮助柳永筹划“柳梢望月”个人演唱会。这一切,都是在帮柳永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跨过那个“坎”。不过,谭赛虎到现在没跟自己言明,也就没必要挑破。彼此心照不宣。机会总会有的。

 

    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

    我想我就快变了模样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

    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闭上眼看见天堂

    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

    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

    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为了你穿上厚厚的伪装

    为了你换了心肠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

    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当我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

    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柳梢望月”——新生代歌手柳永个人演唱会,终于在月城保利大剧院举办。因为有“月上柳梢”——柳永、田月月歌舞专场夭折的背景,这场“柳梢望月”柳永的个唱,更加吸引人的眼球。“新势力”正式亮相月城,柳永经历致命打击之后的处女秀,让整个月城为之轰动。

当柳永身披黑色长风衣出现在观众面前,那种冷中带酷的劲儿,一下子引发了全场的啸叫,尤其是对“帅”、“酷”防御能力为零的女孩子们,更是尖叫得炸开了花,“柳永,我爱你!”“永哥,我们爱你!”

柳永开场的一首《求佛》,高亢亮丽中带有浓郁的忧伤,自己都唱得泪噙眼眶。他似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远远地望着舞台上的自己。此时,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月月,你告诉我,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求求你,月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月月!

台下的姑娘小伙们更是抽泣不断。全场都为柳永的歌唱所感动,真的好感动。不仅仅是那些少男少女们泣不成声,观众中一位着装时尚、眉眼秀丽的女子,也轻掩芳面,擦试着眼角的泪滴。

“秦总,面巾纸。给。”坐在那被叫着“秦总”女子身边的小伙子,适时递上一包面巾纸。

“不好意思,我被你这哥们歌声打动了。”这个“秦总”不是别人,正是《月城晚报》美女加才女的总编辑秦晓月。

秦晓月,这个在月城被众多“猎手”追逐的目标,因其冷艳孤傲,而被视为“水中月”。后来竟然与舞台上的这位“小王子”擦碰出了火花,让她追赶了一回港女的时髦。这是此时坐在台下听柳永深情演唱的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

 

 

下篇

 

第十五章

 

月城市领导干部大会在市政府会议中心一号会议室召开,温良弓代表市委、市政府就月城大道改造工程等几项重点市政工程建设作出了具体部署。

温市长在对几项重点工程的建设质量、施工进度提出了严格要求之后,特别强调了做好这几项工程的重要政治意义。这几项市政工程,就是为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所做的准备。因此,其工程完成质量的好坏,完成进度的快慢,关系到月城以什么样的形象展现在各国运动健儿面前。

温市长讲得颇动感情,自己的右手在空中指了指,同志们要记住了,这可是地级月城市建市以来的第一次国际性大赛,是一个展示自己的重大机遇!何其珍贵啊,同志们!这容不得有一丝半点的闪失啊,同志们!

温市长很少如此真情流露的。他继续强调,我们这一届领导班子,就是要为月城的发展打基础,甘作铺路石。月城的知名度、美誉度要提升,我们没有理由不全力以赴完成好这几项重点工程。这是我们月城市目前的重中之重!

温市长的讲话,有力度,有高度,也有温度,赢得了全场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温市长很是为自己的一番讲话感到满意,悠然地端起跟前的茶杯,呷了一口,神情满足地望着台下一大片负责人。这时,市政府副秘书长、市政法办主任吴仕芒从侧台走到温良弓身旁,耳语了一下。吴仕芒一出现在温市长身边,全场都注意到了。他关注度较高,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的头。四周围有铁丝网,中间留块打谷场。说的就是他这种头型。台下人无从知晓吴仕芒在温市长耳边说了什么,但这些部门负责人明显感到刚才还神情悠然的温市长,一下子面色凝重了。只见温市长手一挥,跟着吴仕芒离开了主席台。

领导人随时有事情随时离开会议主席台,这属正常现象。台下的负责人自然无从知晓这会儿温市长因何离开。但是此时坐在台下的秦晓月,无端地觉得是不是那场迎奥运演唱会又生什么变故?吴仕芒最近一段时间,已经作为温市长的全权代表,在协调处理少数市民因假“刘天王”带来的不满。在秦晓月看来,《月城晚报》和“新势力”联合承办的“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这场演唱会,虽然由市政府主办,《月城晚报》和“新势力”联合承办,有市政府的授权书。当初策划这场大型演出,其出发点和根本目的都是好的,无须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关于这一点,任何时候她秦晓月都敢拍胸脯,打包票。嗐,这女同志拍胸脯好像有点儿不雅,还是打包票为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秦晓月所经历的一波三折,真的让她一个女同志如坐针毡,压力山大。虽然说,前一阵自己和吴副秘书长、柳永、钱涛四个人去了趟北京,根据温市长指示去北京某部委相关部门“公关”,柳永父子从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北京某部委负责法律事务的部门领导,总算给予了理解、谅解和支持,演唱会于200851日晚在月城市体育中心田径场如期顺利举行,而且获得了空前成功。但是,让秦晓月不安的是,演唱会结束不久,作为承办方之一的“新势力”演艺公司总经理柳永,就被公安机关带走了。

有人举报,演唱会上Hi”翻全场的“刘天王”只是个模仿秀,是个冒牌货。也真亏柳永这小子想得到这一损招,真的让秦晓月又气又恨又担心。

经过这两年大型演唱会的合作,尤其是最近一次奥运演唱会的配合,让他俩“八小时之外”走得更近、更亲。秦晓月担心呢,假“刘天王”事件还不知道究竟如何了结!眼下,吴仕芒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叫走了温市长,会不会是演唱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女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还真是灵敏。秦晓月心里担心什么,偏偏来什么。

她很快就接到了吴仕芒副秘书长的通知,省文化厅专题调查组即将进驻《月城晚报》,对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票务销售情况、广告招商情况进行全面彻底调查,希望秦晓月和晚报要积极配合,如实反映情况,认真接受调查。

吴仕芒副秘书长特别提醒秦总编,此次省文化厅专题调查组虽然只有一位马副厅长带队,可是来头不小,是代表北京某部委而来。吴副秘书长转达了温市长的意见,让秦晓月认真对待。

幸亏当初在酝酿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招商方案时,柳永为秦晓月出了一招,捆绑招商。把此次演唱会门票销售,与某一具体客户全年广告投放捆绑在一起,根据客户全年广告投放额度,确定票务返还数和广告优惠价格。当初秦晓月采纳柳永的设想,只是从整体的活动营销效果考虑,事实也已经证明这一招管用。一场演出,总收入3600万,秦晓月想着怎么“回报”柳刀郎都愿意。

现在,这3600万被人盯上了,让人眼馋了。这3600万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什么馅儿饼。秦晓月带领着晚报广告中心和柳永的“新势力”,经过这几个月的打拼,才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容易么,当然不容易。什么时候叫人家把自己口袋里面的钞票往你口袋里面送,是那么好送的?没有金刚钻甭揽瓷器活。做市场,做营销,怎么能指望着天上掉馅儿饼呢?天上没那么多馅儿饼往你跟前掉的。

不付出哪能就有回报?秦晓月不用说这几个月和柳永一块见客户,洽谈,应酬,出入酒店、酒吧、歌厅,有些单子不就是人家看着她秦晓月喝得艳若桃花的面子上签下的么!这是说得出口的,无关个人隐私的,还算是有“底”。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事关个人隐私的,付出了也就付出了,事情一过飞鸟无痕,是伤是痛,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找个诉说的人都没有。那又能怎么样?这太阳还不是每天照常升起?!

人们常说,事非经过不知难。这3600万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谁要想轻而易举地从秦晓月手上拿走,也没那么容易。她脑子里念头一闪,想到了当初的捆绑招商。这样一来,秦晓月心里就有底了。

 

谭赛虎在月城市几项重点市政工程招标中,中了最大的“月城大道”拓宽改造工程,十几个亿的项目呢,无疑是块肥肉。

借助“月城大道”拓宽改造工程,谭赛虎巧妙地实施了他的战略转移,将重心顺利从东北转移到了月城,“赛虎路政”高调亮相月城。公司挂牌那天,可谓是高朋满座,贵客盈门。月城市四套班子主要领导、市级机关部委的主要负责人,省厅的相关领导,以及驻月媒体、地方媒体悉数到场,公司大楼前彩旗、竖标、空飘、拱门,五彩缤纷。楼前广场上舞龙舞狮的表演者,精神抖擞,龙腾狮跃,场面十分火爆,完全不同于以往月城人常见的老龄腰鼓、老龄莲湘。广场上空,四架滑翔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拖着浓浓的彩烟,挂着祝贺“赛虎路政”成立的标语,时儿盘旋,时儿滑翔,颇为引人注目。媒体的摄影、摄像镜头,一时间都纷纷捕捉空中滑翔机的身影去了。

身着藏青色西服的谭赛虎,胸前别着鲜花加彩飘,剪了个军人特有的板寸头,齐整、刚毅、精神,身旁跟着的是衣着喜庆的甜妞,同样胸别鲜花加彩飘,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了解情况的,知道她是“赛虎路政”的总裁助理。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今天是谭赛虎总裁办喜事,要娶身边这娇小可人的甜妞过门呢。

说起来,谭赛虎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一脚踏进月城,就看中了刚歇业时间不长的月城大酒店。通过中间人,一掷六千万,将此建筑物收入囊中。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原先的月城大酒店封门数月之后,大门重新打开,竟魔幻般地变成了一家品位、档次极高的公司。当然,这一切在外人看来近乎神奇。只有谭赛虎知道,全靠一个字:钱。有钱,可以请到顶级的设计师;有钱,可以请到顶级的施工团队;有钱,可以用上顶级的材料;有钱,可以用上先进的设施;有钱,可以有人为你日夜拼命;有钱,可以让你的梦想变为现实。六千万算什么,一个亿又算什么?为了他的战略转移,谭赛虎深知,必要的成本是要付的。央视的一则广告,近来不是很热乎么,叫什么“智慧人生,品味舍得”。没有“舍”,哪有“得”呢?这“舍”“得”之间,还真是考验着一个人的“智慧”。

 

 

第十六章

 

柳永被公安机关带走之后,谭赛虎曾在柳成荫副书记面前表示过,不用你柳书记发话,他谭赛虎直接把此事摆平。一场演出都成功了,有人想借假“刘天王”兴风作浪,没门儿。一些观众跟着吵闹,不就是为几百块钱的门票么,补偿不就得了。俗话说,一人赚钱众人花,必要的时候,“杨柳水大家洒”,让我老谭也当一回“观世音”。

就像当年在楚县配合柳成荫搞县城第一条城市道路扩建工程那样,这一次“月城大道”拓宽改造工程,谭赛虎虽说谈不上是配合柳成荫,但是工程投资巨大,工程性质重要,不容他不拿出浑身解数。

“赛虎路政”这次对“月城大道”施工要求高了,将原来的六车道,精心设计改为了八车道。这要新增两车道从哪里来?谭赛虎实地一看,简单了,从道路绿岛上来。取消原来的道路中心绿岛,缩减道路两侧预留绿地,八车道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当然,这样的改造要牺牲一点道路的树木。

虽说这些树木落户时也是颇费一番周折的。这条月城市重要的对外通道,究竟栽植什么样品种的树木,是自己的市树银杏,还是当下颇为时兴的香樟?究竟是栽植高大型的,一上路就绿树成荫、枝繁叶茂,还是选择半成品,让其栽植之后有个适应生长的周期。这些都是经过市委、市政府相关专题会议研究决定的。虽然每一种决定都各有利弊,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则是决定作出之前要搞清楚的。

谭赛虎在路上看到的结果是,妥协。香樟和银杏分段而植,大小树木相间而栽。这么多年一直做工程的谭赛虎在心底笑了,看来当初书记市长势均力敌呀,谁也没有说服谁。不过,这一切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谭赛虎一声令下,全部扒了。他要让“月城大道”旧貌换新颜,换上极具水乡特色的阴柔妩媚的柳树,当然树干一定要高大,柳枝一定要长,轻风徐来,柳丝依依,让外地来月之人,一踏上月城就能感受到别样的柔情,留人呢。这样的选择,才能和月城相配,相融。

谭赛虎这一招高了,得到市委、市政府多位领导同志的肯定和赞许。谭赛虎并没有自满,不仅在工程建设大的方面出新出彩,亮点频现,而且在细节上精益求精,要求严了。“月城大道”两侧的路牙,原本是水泥预制品,此番改造全被换成了大理石。施工的工人都说,这谭总裁也太过讲究了,一个路牙有必要用这么高档的大理石么?

谭赛虎不这样想。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钱是人挣的,挣了就是要花的。虽然说,这钱花在哪儿都是花。但“花”和“花”不一样。谭赛虎此番在“月城大道”路牙上,多花几百万、上千万,值。他是要给月城留下一个标志性工程。他就是要在这样一个标志性工程上留下他谭赛虎的名字。若干年之后,人们行驶在这条大道上,提起这大理石路牙,都会竖起大拇指,自然会记得他谭赛虎。为此,花个几百万、上千万,还不值么?

 

省文化厅一行六人,在与月城市文化部门负责人进行过简单沟通,并向市政府分管副市长梅霞作了通报之后,直接进驻《月城晚报》,就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非法演出问题进行全面调查。

省文化厅马副厅长神情严肃地向秦晓月通报了相关情况,并且将关于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非法演出举报信和相关领导的批示给秦晓月看了。报社大楼四楼总编会议室内,气氛有点紧张。

这时候,秦晓月才知道,这场大型演唱会“非法”之说,原来是有人花了一张邮票的钱,给北京某部委写了封举报信,举报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月城市“5·1迎接月城首届半程马拉松国际赛大型演唱会”不属公益性演出,属“商演”。有承办方出售的高价票为证;二是月城这场“商演”中,所有的演唱人员都没有演出许可证。而那些海外艺人的许可证,是要到北京办理的。

马副厅长这一番话,真的让秦晓月哭笑不得,当初温市长给她布置任务时就很明确,举办一场大型公益性演唱会。因为是公益性的,所以参演人员不需要办理什么演出许可手续。至于说售票,那是为了解决活动成本问题。上千万的成本费用,市政府不出一分钱,全部让我们晚报广告中心市场化运作,不卖点票怎么行呢?马厅长您在文化厅对大型演出的情况比我们基层的同志清楚,现在哪场公益性演出不或多或少有商业行为?问题是像我们售票这样的商业行为,其目的是为了“公益”,而不是为了“商业”呀!最后给我们这场演出定性为“非法”,我真的想不通。在北京的时候,人家负责法律事务的牛副司长就跟我们讲过,要不是月城有人民来信,北京城里的演出纠纷都处理不过来,根本没有精力过问地方上演唱会的事情。

秦晓月一把抓过马副厅长手中的举报信复印件,抖了抖,情绪有点儿激动。坐在她一侧的钱涛插话说,这个举报的人真是别有用心,票的位置还是VIP”区域的,我都能查出来是什么人举报的。如果我没记错,演出时此人还坐在那位置上看了演出的。

小钱同志,现在不是找出举报人是谁的问题。对于举报人的隐私及基本权利,我们是要保护的。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调查组工作,查清整个演唱会非法所得。根据相关规定,要没收全部非法收入,并处以最高十倍于收入的罚款。马副厅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钱涛不要在领导之间插话,更不要偏离中心话题。

这种情况下,秦晓月知道再怎么抗争也毫无用处,只有先让省文化厅的人调查,在调查的过程中寻求化解之法。

 

柳永从公安机关出来了。

“刘天王”事件,毕竟没有产生更为恶劣的影响,最初反应比较强烈的观众,后来悄无声息了,网上的类似言论跟帖也不见了,一切都风平浪静。“新势力”出具正式公函给公安部门,澄清了假“刘天王”事件是在柳永总经理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位公司副总擅自作主所出的下策。现在,此人已经被公司开除。

鉴于这样的情况,再加之这一事件的影响范围在月城,市公安局相关部门让“新势力”缴纳5万元保证金,便放人了。

柳永一出来,就着急想见他的秦姐。

他要告诉秦姐,在被公安部门叫去了解假“刘天王”事件的这些天里,他并没有在逃避事件责任上多想什么。毕竟做了这几年“演艺”活动,此类事情并不鲜见。

他想告诉秦姐,自己虽然跟秦姐在一起很愉快,无论是公司合作做经营、做市场,还是“八小时之外”偶或的温存。如果说,父亲和“谭叔”给自己的是一种支撑,那么秦姐给予的则是一种“引领”,难得的“引领”。应该说,这两年和秦晓月的合作,让柳永和他的“新势力”不断走向成熟。特别是柳永,一方面成长为具有一定职业素养的经理人,另一方面完成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向成熟男人的转变。

他想向秦姐坦白,当初跟她走到一起,就他内心来说很复杂。有心爱姑娘离开后的“空”,有刚步入市场的“虚”。当然,也有来自秦姐的吸引。

经过在公安部门接受调查问询这段日子,柳永能够静下心来,想一些自己的事情,对自己的内心进行询问。他想告诉秦姐,他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叫田月月的姑娘。忙于一场一场活动时,忙于北京、月城来回奔波时,忙于各种应酬、交际时,他可能把田月月忘了,丢弃了。可一旦静下来,想让自己的心停在哪儿靠一靠,那个娇小的身影就会在柳永脑海出现。不止一次地有过这样的冲动,不管她原谅不原谅当年自己犯下的错,不管现在她能不能重新接受自己,柳永都想去那个叫深圳的南方城市,去找寻心爱姑娘的足迹,把自己内心的懊悔,把自己对她的思念,把自己内心的祈盼,能当面向她作一次表白。

因此,柳永要告诉秦姐,他已经作出一个决定,从秦姐的生活里退出来。

 

你真的想好了,要离开月城?你能确定田月月一定去了深圳?你能确定自己去深圳就一定能找到田月月?你能确定你找到田月月之后,她就一定能原谅你?你能确定就算她原谅了你,还会愿意和你在一起么?

你知道秦姐我目前处在关键时期,省文化厅的马副厅长虽然已主动跟我示好,但最后究竟如何处罚,还没有水落石出。这种情况下,你在月城就一定能帮秦姐分担一些,毕竟你父亲的影响客观存在。他就是出手帮帮你这个儿子,客观上也就是帮到了秦姐,你懂不懂?碰到难事,你跟你父亲讲,他也不会真的狠心不管的。演唱会的票务营销、广告招商,其实是我们两家共同做的。省文化厅最后的处罚也有你柳永和“新势力”的份儿。

现在你决定离开月城,当然也离开了你的秦姐。秦姐在关键时候也指望不上你了,怎么不让我伤心、伤感呢?你就不想想,当初你亲近我的时候,曾经是怎样的不顾一切。我不可否认,内心隐藏的激情被你点着了,燃起来了。这个时候,你冷静地告诉我,为了两年前离你而去的一个女孩子,你愿意在秦姐我需要你的时候,离我而去?这对于我来说,是否残酷了一些?我实在不能接受。

在柳永的公寓里,一向注意自己仪态,保持着优雅风度的秦晓月,在柳永从公安部门放回之后的第一次相聚,听了柳永心里的想法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停地哭诉着。

在外人看来,秦晓月真的够光鲜亮丽。她本人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关注度高自己也清楚得很。才四十不到,已经处在众人羡慕的晚报总编位置,可谓事业有成。先生自己干实业,别有一番天地,其财力、能力皆不可小觑。他们两口子这种“公私合营”的家庭模式,也是当下多数人所盼望的。育有一子,聪明伶俐,在小学阶段就显得鹤立鸡群。这样的三口小家,日子过得肯定滋润。

就连秦晓月自己想来,与柳永走到一起都没有太多道理。可,变化的确发生了。说句实际一点的话,那些想追逐她的“群雄”当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却没能捕获她的芳心。自己反在一个毛头小伙子面前,举起了白旗。难道说自己内心一直渴望着青春激情?难道说自己潜藏着一颗历险求变的心?难道说自己的修炼在世俗的欲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此时,对自己进行检视,对于秦晓月而言,似乎晚了一些。

 

一心想指望的,指望不上;没想指望的,却给了秦晓月一个意想不到。柳永并没被秦晓月的泪水所打动。马副厅长却向秦晓月传递出了演唱会最后以获利20万作结信息。你还别说,这马副厅长真的很给秦晓月面子。一个上千万成本的演出,最后20万都赚不到,那说给三岁的小孩子都不会信的。所以,当马副厅长把自己的想法跟秦晓月见面时,秦晓月毫不迟疑,一口应允。

坐在月城湖畔“荷塘月色”咖啡厅雅包内,秦晓月举起颇为典雅的咖啡杯,跟对面颇为绅士的马副厅长说了句,“Thank you

马副厅长没有举杯,而是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了秦晓月的杯子和手,微笑道:“上次,我曾跟晓月总编说起过,我可是很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的。”马副厅长边说,边顺势从秦晓月的对面移步来到了她的身边。

夜幕降临,月城湖灯火阑珊,湖畔的那座望月楼,更是通体透亮,金光璀璨,很是耀眼。这湖水在五彩的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缤纷炫目,与秦晓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相通了,有了点妖娆的意味。

这刻儿,距“荷塘月色”咖啡厅不远处,月城湖畔石舫之上,每晚都有的昆曲爱好者表演开始了。那“咿咿呀呀”的腔调,百转千回的韵白,看起来蛮对马副厅长的味儿。杜丽娘和春香二位在那石舫之上水袖轻舞,只听得莺啼般的唱腔传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是答儿闲寻遍

    在幽闺自怜

 

望着悬于湖对岸望月楼上方的一轮弯月,明亮皎洁,清辉遍湖,原本已是不错的月色了。可秦晓月就是心有不满,怎么就不是一轮满月呢?她想起了柳永,此时他会像她这样想念么?

 

柳永离开了月城。他没跟家人透半点儿风声,却给“谭叔”留了一封信。

凤凰苑柳家小楼内,谭赛虎将柳永离开前留下的一封信交到了苏华手上,似乎面有愧意。

 

谭叔,是该我把“新势力”交还给你的时候了。当初,承蒙你对小永的关心,为度我走出失去心爱姑娘的苦闷,为我搭建了“新势力”这样一个平台。

这两三年的时间里,虽然经历了一些风雨,但给予我的锻炼是十分难得的。没有这样的锻炼,就不可能让我成长。可是,我要告诉谭叔的是,演艺这一块的水还是太深了。我的背后虽说有你谭叔鼎力支持,但毕竟你并不有志于此,你是一个干大事的人,不适宜为我耗费太多的精力和财力。

经过“5·1迎奥运大型演唱会”这场风波,我也想了很多。谭叔,你是知道的,我以为可以借喜欢我的其他女人,借自己喜欢的演艺事业,而忘掉那一段发生在校园内的爱情,忘掉那个娇小可爱的苏州姑娘,忘掉那曾经的缠绵与浪漫、温柔与美好,特别是生命的体检与升华。

可是,谭叔你知道么,当我蹲在公安机关内的那些日子,自己那狂燥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毕竟我在演艺这一行干了这么几年,与北京的一些大公司也有过合作,一个假“刘天王”事件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大不了处罚处罚,更何况还有你和父亲这两棵大树。

我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究竟想走一条什么样的人生之路。我想到了心爱的月月。我们曾经是那样真心相爱,真的如刀郎所唱,是老天让你我相约,又是老天把你我捉弄。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竟然走上了放纵自己的歧途。事到如今,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我真的不想再过以前那样仅仅是躯壳的生活。

我要为自己的灵魂寻找栖息之地,我要为自己的心灵寻找归宿之所,我要为自己的情感寻找寄存之人。这一切,让我的内心响起一个声音,到南方去,到深圳去,田月月还在等候。

谭叔,我还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我的父母,更没有勇气面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位老人。我只有拜托你,谭叔,向他们转达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和外孙子的不孝,我要离开他们,寻找自己的真爱。

谭叔,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飞往深圳的航班上。

 

 

                                               此生都会感激你的侄儿柳永

 

谭赛虎小心地提醒苏华,是不是把这一情况告诉柳成荫,让他想想办法,既然柳永明确说是去了深圳,还是有办法能找到的。再说,不是还有个田月月么?她既然是柳永追寻的目标,那么也自然就是寻找柳永的重要目标。

柳春雨、杨雪花老两口刚从细孙子放回来的喜悦中放宽心没几天呢,谭赛虎又急急匆匆地赶到门上来说柳永离家出走了。这可如何是好?这个细孙子,真不知道要让大人操心操到何时是了?那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清江的老亲家,晓得自己的外孙子来了这样一“出”,那不也要心急得着火。

“这个小永啊,就是不想让奶奶早点儿抱重孙子的啊。苏华呀,你快打电话,让成荫再忙也要丢下手头的工作,回来下子,让他和赛虎商量一下,派些人出去,尾着他想去的地方,先把人给我找到家。”杨雪花哭哭啼啼地,吩咐自己的儿媳妇。

“成荫正在北京参加新农村建设经验交流会,还要在会上作乡镇合并工作的经验介绍。现在不仅不能打搅他,更不能让他分心。”苏华当干部家属也有些年头了,遇事不慌,沉着冷静,基本上能够做到。小永离家出走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她自有安排。

 

苏华在南方一家电视台的真情访谈节目中见到了儿子的身影。

几乎和所有中年女性一样,苏华喜欢看以泪洗面的电视连续剧,更喜欢看以泪洗面的情感类访谈。不知从何时开始,电视情感访谈节目成了雨后春笋,广大中年女性心甘情愿把自己变成了采笋人。

苏华看到自己儿子在南方一家电视台真情访谈节目中出现的那一晚,真的如有某种暗示,让她急急忙忙完成了厨房间的洗刷、清理,本地台正在热播的一部悲情剧都没有看,直奔南方那家电视台真情访谈节目而去。果然,调台没有几分钟,苏华眼睛看愣住了。

这如此熟悉的身影,不是柳永么?尽管削瘦了许多,头发也好像留长了,但自己的儿子再怎么变,做母亲的总归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苏华赶紧把公公婆婆从他们的房间叫过来,让二老也看一看日思夜想的宝贝孙子,同时给丈夫打电话,告诉他,她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了,儿子上了一家电视台的真情节目。这个混小子,出去快一年了,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来封信,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放心。

顺便说一句,柳永离家出走之后,谭赛虎带着柳家的希望和重托,跑了南方几个城市,大海捞针,无功而返。当然,谭赛虎并没有想返,而是柳副书记理性地认为,仅仅靠找,那就只能碰运气,等于把钱往水里扔。虽说谭总裁不在乎钱,但也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柳永已经是成年人,做事应该有头脑才对。等一段时间,他应该会主动和家里联系的,不必太过于担心。这也是他在北京时,成权劝自己的。自己想想,成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华才把儿子离家的消息,也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亲。

“你这个混小子,心里头就只有你的田月月,爸爸妈妈都不要了,爷爷奶奶也不要了,外公外婆也不要了。还亏得一家人这么疼你,惯你。”苏华听见儿子在电视里说着与心爱姑娘的故事,说着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与田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只字未提让家人放心之类的话。苏华鼻子酸酸的,眼泪就下来了。陪着苏华淌眼泪的,还有杨雪花,她和老头子一心想早点抱重孙子呢。

当初老头子还劝她说,小永这下跑出去,说不定让我们二老早一点抱上重孙子呢。这刻儿,看到自己的孙子,杨雪花自然想起老头子的话。转而跟柳春雨说,看样子还不曾找到田丫头呢。那还用说嘛,肯定不曾找到。找到了就不用上电视、做访谈啦!柳春雨也想仔细听听孙子究竟在电视里说了什么,不想和老太婆多说。

“叮铃铃——”,“叮铃铃——”,家里的电话响了。苏华一接,是自己的母亲打来的,说是在一家电视台访谈节目里头看到柳永了,让苏华也看一看。又说,老父亲关照苏华赶紧和成荫商量,现在好不容易看见小永了,赶紧想想办法,与南方那家电视台联系,快点派人去把他带回来,千万不要再出意外。

二老的话,苏华只有照办。

 

 

第十七章

 

柳永离开月城离开家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的寻找,遭遇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挫败。田月月学舞蹈出身,到深圳来照理首选艺术院团。深圳再繁华,专业艺术院团还是屈指可数,柳永花几天工夫,来了个按图索骥,一一登门询问之后,结果可以想见。既然专业艺术院团不见踪影,那就业余的民间的,反正一个爱舞蹈如命的人,应该不会舍弃舞蹈这门艺术的。毕竟读过三年艺术专科,这一点起码的认知,柳永还是有的。

可,深圳这地方怪了。不论什么机构、团体、组织,官方的还好,有限。一说到民办的、民间的,麻烦大了。有如此前提及的电视真情访谈节目,雨后春笋了。在深圳,这民间机构、民间团体、民间组织,真的雨后春笋一般,漫山遍野,布满了整个城市,海了去了。包含舞蹈在内的艺术院团亦如此,柳永无从下手,懵了。

不管怎么发懵,柳永记住一条不能放弃,那就是要找到自己心爱的月月。既然民间的院团如此海量,仅靠柳永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行的。这个时候,他也来了个官方和民间双管齐下。一“管”下在了媒体,在深圳各大媒体刊登广告。柳永的广告,可不是一般的产品广告,而是图文并茂的真情告白。打动人了,几家负责刊发此稿的女编辑,见了此稿之后,泪眼蒙眬了。个别的,一见小伙子高大帅气,又有歌星范儿,小心思都活动起来了。成双的另外一“管”,下在了民间。柳永雇佣了上百农民工,分区域张贴他的“真情告白”。

这一招,动静不小,可花费也不菲。这可是个“时间就是金钱”的城市,你想啊,连这时间都能跟你算成钱,那动用媒体、动用人力,钱能少得了么?再加之,柳永离开月城离开家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尽快找到他的月月,缺乏理性的思考和周密的谋划,首先这“钱”就没带足。自己布下的张“田小鸟”的网,用不着几天,就只能自行收网了。没钱,媒体哪里还会理睬你? 

柳永没有想到,他的经济危机这么快就来了。他出来是有过苦日子的准备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后援,只要他一个电话,谭叔百分之一万,立马就有钱汇过来。可他现在还不想让谭叔知道自己的行踪。

他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家里肯定十万火急。而这样的时候,谭叔必然是柳家的左膀右臂,父母亲肯定要倚重他外出寻找。自己主动打电话,这不是自投罗网?弄不好,自己的寻找计划就会泡汤。

“突击轰炸”没有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柳永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双管齐下”,太冲动一些。现在,钱也大把大把地花了。再这样大把大把地花钱也没有可能了。因为,自己吃饭的钱在哪里,柳永都不知道了。

柳永感觉到了寻找之路的艰难,唯有打持久战。

 

吴梦月真的做梦都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遇上田月月。

田月月自从斩断情丝,和柳永分手之后,只想回母校做个普通教员。可母校,到处都是她和柳永留下的印记。她曾经的寢室,他俩共同的餐厅,相陪而来的练功房,一起安静相守的图书馆,甜蜜漫步的林荫道,舒展筋骨的田径场,放松身心的游泳馆,青春飞扬的演剧院,哪个“点”上都留下了他俩太多的欢乐、太多的甜蜜、太多的美好。

月月到现在还记得,他俩曾经在练功房排练,她纠正柳永的发音,柳永纠正她的姿势;他俩曾经在食堂共餐,自己总是把香喷喷的蘸肉往柳永碗里挟,而柳永只好请她吃只大虾;他俩曾经在林荫道漫步,自己总是害羞,不敢一直牵着柳永的手,柳永只好把自己变成她的“侍从”,在身旁跟着。唉,那曾经的点点滴滴,现在全都变成了痛苦的回忆。

月月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柳永,与自己如影随行的母校,她迟早是要疯掉的。她别无选择,只能跟母校、跟老师说声对不起。

于是,她给柳永留下了一封信,只身来到了深圳。人们只知道,深圳是追梦者的天堂。人们只知道,天堂的神奇与美好。人们往往看不见,追梦者在追梦途中所经历的一切不幸与苦难。

自视还有一些舞蹈潜质的田月月,当然希望在深圳某家专业艺术院团生根开花,然而一个新出校门的艺校学生,潜质再好,又有谁能看中呢?经历了一次一次地落败之后,田月月在一家KTV”做一个伴舞者。

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能找到一口饭吃,又能保持自己不受污染和侵害,默默无闻地生存下来,田月月挺知足哉。现在她唯一牵挂的,就是对自己满怀希望的父母亲。

她不能让疼爱自己的父母亲一下子如此失望。她愿意所有的苦果都由自己吞咽,她愿意所有的伤悲都由自己承担。但凡有一天,她田月月在深圳混出个人模样儿了,再在自己的亲人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也省得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田月月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她哪里知道,这霓虹闪烁之所,怎么会那么干净而纯粹呢?这不,某个晚上,田月月如往常一样上班了。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
        燃烧了整个沙漠
        太阳见了我也会躲着我
        它也会怕我这把爱情的火
        沙漠有了我永远不寂寞
        开满了青春的花朵
        我在高声唱你在轻声和
        陶醉在沙漠里的小爱河
        你给我小雨点
        滋润我心窝
        我给你小微风
        吹开你花朵
        爱情里小花朵
        属于你和我
        我们俩的爱情就像
        热情的沙漠

 

在为一位男歌手伴舞《热情的沙漠》时,身材娇小的田月月一身迷你舞衣,线条流畅地勾勒出她的胸部、臀部,叫人眼馋了;纤细的手臂,秀美的大腿,过于白晰了,灯光下有点儿愰眼;金色纱巾蒙面而扎,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勾人了;随着狂野的舞蹈节奏,她甩动着长发,颤动着胸和臀,扭动着手和腿,火辣了。此刻,田月月的“小宇宙”爆发了,她把自己完完全全点燃了。

这一刻,田月月才是一个真正的舞者。在她离开心爱的柳永之后,她的全部希望和生活的勇气,都来自于舞蹈。而面对着艰辛而孤寂的生活,唯有舞蹈能让自己释放,唯有舞蹈能给予自己慰藉。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月月,尽情地跳吧,尽情地舞吧,把那些苦痛、悲伤、委屈,全都化入这疯狂的旋转之中,抛至脑后,飞向九霄云外。

KTV”一楼的中央舞台,火了。围观者哨声不断,喊声不断,不仅舞者狂,歌者狂,观众也跟着疯狂了。有鲜花甩向舞台,有人民币扔向舞台,有三五个观众跳上舞台跟着狂舞起来,整个“KTV”一楼“Hi”翻天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小年青,边舞边对田月月动起手来,开始似乎不经意的胸部碰撞,田月月还能边舞边躲。渐渐地,两三个人直接夹攻,田月月舞也没法舞,躲也没法躲。“你们想干什么?”田月月的问话还未说完,几只饿狼就扑了上来。

在撕扯、扭打之中,田月月的胸衣已经被扯开。就在有手伸向她下体时,一个暴怒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滚开——”

KTV”经理吴梦月,带着几个保安,将田月月救出了狼群。当吴梦月看清解救出来的舞者竟然是田月月时,她愣住了。

 

自从吴梦月向田月月“摊牌”,就给自己贴上了“第三者”不光彩标签。相反,田月月和柳永的爱情故事,在月城风靡了。

原以为能从拆散两位爱情主人公中获得复仇的快感,谁料想,自己败得一败涂地,愚蠢地把自己变成过街老鼠,最后只能仓皇出逃。要不是一个叫谭赛虎的老总,出手慷慨,给自己掏6000万,她吴梦月不用说离开月城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就连银行贷款也没办法偿还。月城大酒店不能很快变现,只能交给银行,自己光着身子走人。那样一来,在深圳重新开始自己事业,恐怕要打个大大的“?”。

正是有了谭总的意外出现,一掷6000万现钞,她吴梦月气宇轩昂地还清了银行贷款,腰缠千万而南下,开创一番新的事业,个人情感上那点波折就让它烟消云散。姑奶奶大风大浪经得多了。在月城没能实现的梦想,说不定此番南下深圳,倒能梦圆也未可知。人生无常,后面是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谁知道呢。

有着早年在南方打拼的经历,吴梦月自然选择了自己熟悉的KTV”这一行当。不同的是,之前她在“KTV”,只是个服务小姐。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老板,法定代表人。当然,做这一行也只是个跳板,她是个有梦想的女人。她拥有的资本实力,让自己随时转向有了可能。

吴梦月现在头脑中想的主要是这些,怎么可能想到会与田月月再见面?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

月月,你也别太记恨我。我知道,说不记恨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我拆散了你和柳永。不是我为自己辩解,真正拆散你俩的,是柳永这个坏小子。

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女人。可你还小,刚刚出校门,还不知道世道的艰难。走南闯北,我经历过的比你见到的都要多得多。我想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梦想,这就需要我作出选择。选择,有时候就意味着牺牲。像我这样的女人,只有把自己的青春、美丽、激情、温柔,供人消费,才能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否则,一切免谈。

毫不讳言,选择柳永,当然有我的考虑。他身后的那棵大树,才是我的目标。人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柳永这小子,如果对你用情专一,哪里还有我的“戏”?

月月,你要原谅姐姐。你我前番结怨并非我的本意,现在老天又让你我再度相逢,说明我俩还有几分尘缘未了。谢天谢地,在你身处险境之时,我能为你站出来,没有让那帮色狼得逞,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嘛,当时,看似在救你,其实我是在救自己。我告诉你,在当上月城大酒店总经理之前,我干的就是KTV”服务小姐。被人占便宜,被揩油,甚至被人胁迫,被人恫吓,几乎是家常便饭。我现在有能力了,当然要保护在我的场子里工作的小姐妹,让她们有一份尊严地活着。没想到,今天保护的竟然是你!这是老天爷给我向你赎罪的机会!

 

采取“持久战”策略之后,柳永对田月月的寻找,开始做更为周密的谋划。柳永坚信,只要月月在深圳,就会有找到她的那一天。

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么。到时候,柳永就是要拿着绣花针,给自己心爱的擅长苏绣的姑娘作见面礼,并且告诉她这根绣花针的来历。

现在,对于自己来说,重要的是在深圳站稳脚跟。无须枉费脑筋,柳永能够用以谋生的,当然是唱歌。于是乎,柳永便在一家KTV”当起了专场秀歌手。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原本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因为某种情缘能走到一起,让两个人的生命轨迹发生交集。而一旦这种缘分不再,即使相距再近也无法交集。现在的柳永和田月月、田月月和吴梦月似乎就是这样。

柳永追寻着田月月的足迹而来,并且同样选择了在KTV”落脚,一个伴舞,一个歌唱,虽同城同行,却无缘相见。

田月月并非为追寻吴梦月而来,却阴差阳错地相遇。对田月月而言,如果不是在特定情境下和吴梦月相遇,两人可能还会有冤家路窄之感。偏偏在田月月危情之下,是吴梦月的“冲天一吼”,解救田月月于水火。让两个原本心怀怨恨之人,在特定情境下滋生出了患难之情。无怪乎,世人多有感叹,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经历了这两年的风风雨雨,柳永对月月的想念日益强烈。田月月也没能真的把柳永这个负心郎忘怀,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他。只不过,田月月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能完全解开,尽管她已不再厌恶、唾弃吴梦月,知道了吴梦月一路走来的诸多不易。然而,这并不能与原谅柳永、接受柳永画上等号。

她心里期望的是,柳永如能不远万里追寻着她的脚步,或许等到柳永哪一天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会扑到他的怀里一边狠狠地猛打他,一边紧紧地抱住他。到那时,她会毫无犹豫地告诉他,我俩再也不要分开!

可,现在田月月还是不愿意主动去找柳永这个负心人。因此,不用说柳永先前所采用的媒体轰炸术和民间人海术,她田月月一无所知,就是知道了柳永的所作所为,她也不会感动,更不会主动联系他。

田月月需要的是,你柳永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的寻找,来弥补之前犯的错。更为重要的是,她要柳永以此来证明对她田月月真心的爱。

柳永毕竟先前为寻找田月月,采取了一些动作,也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关注度。聘请柳永担当专场秀歌手的这家KTV”老板,就是知道了柳永的故事,发现小伙子身上有吸引观众眼球的东西,有着某种潜在的价值,这才决定聘用他的。这家“KTV”后来因为柳永而火爆,证明了老板当初判断的正确。

柳永登台之后,他的故事也成了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唱之前,他总会有一段内心的表白。这是老板的策划,也是柳永自己的真情流露。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真情表白,让自己和月月的爱情故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即便他发现不了月月,也有可能让月月知道自己在寻找她,知道自己的苦心。

柳永心里装着自己想念的姑娘,他的歌声不一样了。

 

    自你离开以后

    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

    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眼望不到边

    风似刀割我的脸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

    无言着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

    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

    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我在苦苦等待

    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

    等待高原

    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

    爱再难以续情缘

    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一登上舞台,柳永那“柳刀郎”的感觉又回来了。与多年前因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捕获花季女孩田月月芳心不同,现在,他的这首《西海情歌》里,有了一种内心巨大的绝望。他向观众呈现出的是那种经历过了真正的爱与被爱之后,铭心刻骨的心灵诉说。他唱出了自己特有的沧桑、特有的忧伤、特有的柔情。每次的演唱,他都能见到月月的身影,在自己撕心裂肺地呼唤中,渐渐远去的身影。于是,他任凭绝望的泪水汹涌,再也不去顾及一个男人的颜面。

柳永毫无悬念地火了。深圳几家纸媒率先推出了“真情‘柳刀郎’万里寻真爱”——一个名叫柳永的小伙子找寻心爱姑娘“月月”的故事。此新闻特写一出,不仅纸媒的版面上热闹起来,后续跟踪自不可少。电视广播也相继推出柳永的专访,柳永发声,出镜,一时成为热点人物也。有热心的读者关注起这“月月”究竟是何许人也,热切地要求当事人披露“月月”的真实姓名,同时强烈要求媒体参与“柳刀郎”对真爱的追寻,帮助小伙子找寻心爱的姑娘。

在这样一个金钱至上、情比纸薄的时代,能出现像柳永这样追寻真爱的动人故事,媒体怎么舍得放弃,怎么舍得不把文章做足呢?!

 

 

第十八章

 

田月月在华南青年舞蹈大赛中勇拔头筹,获得了冠军。

当她在领奖台上亲吻着手中金灿灿的奖杯时,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了出来,滴落在奖杯上。这么几年来,她多么盼望有成功的这一天,可这么几年下来,她又似乎失去了盼望成功的希望。她实在没法想象,如果不是再度与吴梦月重逢,如果不是吴梦月忽然之间良心发现,如果自己只是一直在吴梦月经营的KTV”伴舞,其结局可想而知。

经过吴梦月“冲天一吼”之后,与田月月之间距离拉近,芥蒂变小。两个女人了解到彼此的艰辛与不易。这当中,吴梦月反省更多一些。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介入,田月月和柳永完全可以成为恩爱的一对。毕业之后,田月月和柳永,一个留校任教,一个面向市场打拼,将是不少情侣羡慕的组合。正是因为自己的介入,让田月月毅然放弃了一直祈盼的“月上柳梢”歌舞专场,并且离开了自己心爱的男友。罪过,吴梦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罪过。

吴梦月恳求田月月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她说服田月月进深圳专业舞蹈院团进修,所有的费用,全部由她提供。她知道,田月月内心的痛仍在。消解内心的痛,只有让心另有寄托。她劝田月月,一门心思钻进舞蹈世界里去,练出个样子来,别让她的良苦用心付之东流,别让她的投资打了水漂。

演员出身的吴梦月,自然看到田月月在舞蹈方面的天赋。她劝田月月不要有心理负担。吴梦月对田月月坦陈,说是全当是对你的投资,将来有一天你成功了,成名了,那我吴梦月就是你经纪人,我的投资到那时就会从市场上得到回报。

为求彼此心安,田月月要求吴梦月和自己正式签一份委培合同,明确田月月委培结束之后的演出事务,由吴梦月担任其经纪人,全权负责。

细心的读者应该发现,这其实并不是她们之间签订的第一份合同。

进入深圳南方歌舞团之后,田月月练功异常刻苦。她知道要弥补自己身材方面的不足,唯有在基本功,以及对每一件舞蹈作品的领悟与把握上高人一筹,才能脱颖而出。她真是把“做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这句广告词颠覆了。她在舞蹈上对自己的“狠”,让团里的资深演员和老师无不刮目。

舞剧《白毛女》中喜儿盼爹爹回来过年的一场戏,田月月在学校里表演时就曾经赢得满堂彩的。现在到了南方歌舞团,她要向最顶尖的演员看齐,进了练功房一跳起“喜儿”来就是十几个小时,一天只吃两顿饭。同伴们批评她,她的理由是,饱肚子练不了功,饿着练起功来反而带劲。同寢室的女友,个个都认为她疯了,是个为舞蹈而愿意发疯的“舞疯子”。

没过多久,南方歌舞团出了“舞疯子”,就被著名舞蹈家、团长杨宏基知道了。杨团长凭借多年丰富的舞蹈经验,发现田月月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特殊人才。那出经典的喜儿独舞,让杨团长惊叹了。身材娇小的田月月,在移动时几乎看不到其脚步,只见她在空中不断跃起、腾挪、旋转,身体似乎被悬浮了起来。一曲下来,杨团长感叹,月月小姑娘的爆发力真的太强大,太少见了。他怜惜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我是真的害怕你把控不住,飞到舞台下面去呢!现在好了,你没有飞到舞台下面去,你跳的喜儿就在舞台上立住了。祝贺你,田月月同志。”

杨团长决定给田月月“开小灶”。这给田月月内心带来了无比的喜悦和无限的希望。

夜晚的寢室内,夜阑人寂,练了一天功的室友们早就进入了梦乡。田月月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悄悄流泪。这是辛酸的泪,两年的浪迹天涯,和家里杳无音讯,不管碰到多大的难处,只能靠自己弱小的肩膀去扛,万般无奈之时宁可舍弃生命;这是欣喜的泪,苍天有眼,她田月月并没有被生存的艰辛、尘世间的邪恶所击倒,得到了像吴姐、像杨团这样好心人的帮助,终于能沿着自己的梦想一步一步前行。面对失去的希望要变成现实,她田月月怎么能不欣喜得流泪哉?!

实在是睡不着呢,田月月披衣伫立窗台,向外眺望。一弯月牙,静静地挂在南方的天空。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这眼前的一弯月牙,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一轮满月,一轮圆月呀!那样的话,她那久藏在心底的愿望,或许才会有实现的一天。

 

田月月以南方歌舞团新人的身份参加华南青年舞蹈大赛勇拔头筹之后,这才让自己有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这可是离家两年多来的第一次啊!

田月月有数不尽的话要对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两年了,做女儿的如此不孝,如此不争气,为了一个负心的小伙子,竟然放弃了一份令多少人羡慕的职业,竟全然不顾及父母的感受毅然离开,两年多音信全无,现在想想是多么任性,多么自私。

这两年多来,一开始在KTV”这样的场所混口饭吃,有多难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难。这些外在的难,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煎熬,无处释放,无法化解。情感的创伤,到哪里有一双温柔手来给自己抚慰哉?她又爱又恨又想念的负心人又在哪里?会不会如她所愿,有一天在她面前出现哉?

田月月听到电话那头妈妈撕心裂肺地一声,“月月——”自己就早已经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月月呀,月月,你终于舍得给家里打电话了!你终于想起这世上还有你的阿爸姆妈!你真的好狠心哉,一声不吭就离开家去了深圳,两年多一点儿音信都没,你晓得不晓得阿爸姆妈是怎样担心你哉?就是你感情上受到了挫折,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就不能跟阿爸姆妈明讲哉?到了你这样的年纪,谈恋爱,处对象,再正常不过,阿爸姆妈可曾反对过哉?你从小到大,阿爸姆妈哪里就是那种刻板的、不通情理的父母哉?还不是一直都宠着你、惯着你!

月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喜欢什么阿爸姆妈就没有反对过,总是无条件支持你。刚懂事就喜欢刺绣,聪明的呐,丝线在小手上来来回回,绣绷架中不一会儿就有生命了,飞鸟鱼虫,四时花木,真的活了。左邻右舍,人见人夸,阿爸姆妈也为你开心,面上有光!后来,你长大了,上了中学之后喜欢舞蹈,占用课余时间不说,排练时男生女生抱抱搂搂的,好几个家长不是反对不让小孩子参加了。阿爸姆妈还不是尊重你的选择,开明地让你继续跳。你也很争气,没有跟男生惹出一点儿闲话,各门功课一直在班上保持前三名,让阿爸姆妈很是为有你这样的女儿骄傲的呐。

月月啊,月月,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自从你高考失利之后,阿爸姆妈发现你变了。进了金陵专科学校之后,每次回来都不是很开心,心思重重的。有一阵子终于开朗了一些,阿爸姆妈感觉到你恋爱了。你不明说,阿爸姆妈也不追问。姑娘大了,真正懂事了,自己会把握好这一切的。哪里晓得,还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大事情,你竟然经受不住与柳永这个坏小子分手的打击,连毕业前夕学校安排好的留校任教都放弃了,自己一个人跑到深圳去人生地不熟的,吃了这么些苦,何苦来哉?什么样的坎,和阿爸姆妈一起商量跨不过去哉?你这个傻月月啊,用情太专的傻姑娘,天下好的小伙子也不止他柳永一个!

这两年多音信全无,可把阿爸姆妈着急死哉,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一个小人儿跑到哪里,阿爸姆妈也不是常年在外跑的,到哪里去寻找哉?除了求老天保佑,别的没有办法。你这个狠心的月月呀,阿爸姆妈可不要你再在外面流浪了,你快回来吧,回家来吧,阿爸姆妈不要你当舞蹈家,阿爸姆妈要自己的女儿!

月月啊,月月,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听阿爸姆妈的,你长这么大,阿爸姆妈都是尊重你的选择。现在,阿爸姆妈不放心再让你一人在外,需要你回来,回到阿爸姆妈身边来!

憋在心头两年多的苦水,在接到女儿电话的一刹那,月月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有如开闸泄洪一般,喷涌而出。母亲长长的哭诉,让在一旁陪着月月向家里报喜的姑娘们,一个个泣不成声。她们这一刻,似乎才真正了解田月月为什么会变成“舞疯子”。

姑娘们动情地想,一定要帮月月找到柳永这个坏家伙,讨回公道。

 

人们对冥冥中的牵引、安排,虽然解释不清,却不能否认这种牵引与安排的存在。就在田月月获得华南青年舞蹈大赛冠军的时候,柳永参加华南好声音歌唱比赛也获得了流行组第一名。

 

    自你离开以后

    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

    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眼望不到边

    风似刀割我的脸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

    无言着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

    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

    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我在苦苦等待

    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

    等待高原

    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

    爱再难以续情缘

    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柳永版的《西海情歌》有了一种直抵人心灵的力量。因为心爱姑娘的离开,柳永的演唱,像天山上融化而下的雪水流过心田,如泣诉的琴音缠绕着心扉。没有一种演唱能这样忧伤,没有一种演唱能这样奔放,没有一种演唱能这样深情,那是柳永经过真正的失落、彷徨、伤痛之后的灵魂之声。

南方好声音歌唱比赛中有所创新了,赛制中增加了选手真情告白环节。

柳永把自己演绎成了一个追寻真爱的回头浪子。在校园曾经和自己喜欢的姑娘怎样相爱,校园的角角落落,都留下了他俩的欢声笑语、青春丽影,留下了难忘而美好的回忆;毕业前夕怎样怀揣梦想误入歧途,“月上柳梢”歌舞专场的夭折,自己经不住诱惑对心爱姑娘的背叛,愿意舍弃生命挽回真爱的莽撞,分手之后内心的伤痛与悔恨,现在终于不远万里追寻真爱的足迹,来到了心爱姑娘所在的城市。

尽管,自己还不知道心爱的姑娘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求得心爱姑娘的原谅!但是,他愿意坚持自己的寻找,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直至寻找到她为止。他愿意跪在姑娘面前恳求她原谅自己因为年轻冲动而犯下的错,他愿意接受姑娘对自己的任何的惩罚,他愿意还像从前那样充当她的“侍从”,哪怕是远远地守护着她,直到她接受自己。

台下的导师和观众们,不仅被柳永的歌声所击中,而且被柳永的真情告白把心理防线几乎击溃。柳永的演唱,粗犷而细腻,狂野而真挚,沧桑而坚毅;柳永的诉说,坦诚而率真,恳切而动人,真挚而情深。现场的观众沸腾了,人们欢呼着,“柳刀郎——”“柳刀郎——”他们甘心情愿地成为了“柳刀郎”的俘虏。

柳永也似乎从自己绝望的演唱中感觉到了某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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