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粽事（组诗）

屈子为躲开龙舟赛的喧嚣

紧挨一丛女萝坐下，含泪读完《离骚》

远远看见楚民点燃祭祀的香蜡

山鬼也将一串粽子抛入水中

端阳正下着一场绵延细雨

屈子浑身湿湿漉漉

面前这条清澈的江水

婉转流淌哀婉的九歌

也漂流江离兰芷的忧愤

屈子扑入水中变成一条游鱼

鱼鳍散发强势的力量

轰走一些贪魇的鱼虾

手捧留有山鬼体香的粽子

立刻逃离了波纹的围堵

屈子坐在一块石头上

平缓地抚摸粽子的饱满

就像抚摸身着女萝的山鬼

眼里滴落了一串深情

最终一口口啃咬粽子的裸白

一缕芬芳冲进端阳的鼻孔

整条沅江发出激动的颤抖

∆[包裹星月的光辉]

屈子把自己种植在五月

生长了艾叶，粽叶和稻香米

索性变成一把棕榈叶

宓妃包裹星月的光辉

山鬼把包好的芳心抛入江中

喂饱屈子那颗饥饿的诗心

屈子绕过了五月的喧嚣

在安静的沙滩划写涉江

从枉渚到辰阳都飘荡迷茫

等待热闹的沅水彻底清澈

变成一条有正义感的鱼

驱赶水底贪吃的趴地虎鱼

收拢静躺泥沙中的粽子

沅水里涌出一段多情骚韵

∆[粽叶与米粒的密谋]

一群米粒在端阳的指缝滑落

蹦跳的姿势潇洒自如

几片粽叶腼腆离开木盆

带着微笑，那一瞬间的快感

就像屈子去见美艳的宓妃

米粒以果断自然的方式

不回头地加速度下坠

与几片粽叶不期而遇

粽叶包裹了纯真

一根耿直的筷子抚摸米粒的羞涩

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这些天真固执的米粒

和粽叶一起奔跑

屈子无法阻止一场甜蜜地亲吻

却能把心情变成楚辞的韵味

不安分的米粒就是最美诗句

一定能煮泡出端阳的韵味

∆[艾叶的一种召唤]

在楚国的山野，寂寞长成葱茏的枝叶

此刻，屈子的忧虑来自艾叶的蜷缩

和叶面的枯萎。艾叶的一种召唤

或许缘于五月心情的孤独

在五台山，海拔1047米的主峰

山影总是随雾霭出现或消失

木兰与宿莽在阳光视线里行走

艾草却以孤独的方式摇曳

无数艾叶在屈子忏悔里抬起头

夜色渐趋宁静，屈子听见艾叶

在窃窃私语，一声、两声、无数声……

它们在多情的诗歌里跳舞

∆[思念一片艾叶]

屈子蹲在沅江岸的一丛粽叶边

就地而坐，孤独的端阳之夜

情不自禁地思念一片艾叶

心里下起了小雨，星星隐退了

屈子透过粽叶的缝隙，窥见一只兔子

衔着一片痛苦的艾叶，矜持地盯着月亮

兔子眼睛通红，写满被放逐的委屈

那片艾叶滴着绿色的血

屈子像一块漆黑如铁的石头

沦陷于心痛的沉默之中

或许艾叶在歇斯底里地召唤

释放一种失意的骚韵

一滴一滴地流泻心事

  ∆[在沅江边偷看粽叶]

沅江岸的某个旮旯

一片粽叶袒露出美丽的身段

它们在恰当地亮出自己

是为了向敦厚的五月示爱

这时，我会深情地注视粽叶

轻声朗诵着一段离骚

像默诵经文那样虔诚

只为博得粽叶的一颗芳心

吸吮五月的芬芳

浓郁的香馥梳理隐晦的心情

所有的秘密在雨花中不堪一击

一名饥饿者对粽叶的渴望

是迫切而真诚的

∆[这个被放逐者心里藏着光]

一束亮光划破时空

屈子点亮一盏灯

这个被放逐者心里藏着光

沅水上空有更多的灯亮起来

温暖了五月的星空

这些光聚在沅江河畔

像无数萤火虫聚在一起

尽管微弱，却照亮了夜行者的路

岸边兰芷的泪光在闪烁

一些热烈的火射进我的体内

九歌的节奏在血液里澎湃

离骚的韵味哗哗流淌

∆[摇动沅江的船]

沅江边的船，有两个端口

一端连接诗心，一端连接沅江的水

兰芷的落花、女萝的惊悸

撕裂剥离粽身的兴奋之时

如同潮水撞击五月的心扉

一条沅江鱼横江而过

常常让整条船惊悚

这时只能不动声色地等待

风雨撞击，四周风声鹤唳

呆坐于船里，必须镇定自若

一旦风停，索性走出船舱

与摇橹人齐心协力摇响潮汐

江水会照亮胸膛局部的暗黑

一条鱼静憩之时

必须认真读读鱼鳍的姿势

也可以撒播一些鱼饵

让鱼儿啄吃快乐

只有与游鱼为伍

才能让船变成鱼

肆意遨游潮水之中

∆[在沅江边漫步]

我和五月的粽叶擦肩而过

一只温柔的手大方地拽起

几只惊叫的鹊语

一阵热烈而温暖的叽喳声

击破了五月的矜持

我走近日夜牵挂的沅江

让潮汐撞击着心扉

手攀防护堤的栏杆，窥视五月潮涌

一湾湾清流挂在沅水大桥的耳垂边

温和的晚风揉皱丰满的胸脯

唱出了至善至理的情歌

不时地发出了深情的喘息

我重重呵了一口气，沅江立刻弯成一道蛇形

大大方方向洞庭河里滑去

留给我一串迷惑和追悔

在沅江边漫走，心河在翻江倒海

流过了尧帝在渡口出走的缱绻梦语

心扉的幽谷响起阵阵禅让的回声

水里沉浮着一颗不灭的诗魂

坚强而又虔诚地吟诵着《招魂》和《离骚》

濯亮了我迷惘的眼窗

悉听惊涛拍岸，经脉奔腾原始的冲动

生长了民族生生不息的抗争精神

挺起了像泰山、长城一般壮丽的

雄峙于世界东方的民族脊梁

∆[五月，我拽起了船桨]

走近江堤碧翠的枝叶

五月的鸟飞翔清香的祭语

站在一块安静的石头上

观看历史的波涛

坚硬的沉浸在水里

一叶叶轻舟从远古拽楫而来

漾响五月哀婉的潮

泛噪龙舟争渡的船歌

横亘我们心脉里的沅江

日夜奔流汹涌的楚辞

排工的号子喊低猿哀的峡谷

一群群秭归鸟在山间婉转

把九曲回肠从《离骚》里驶出的船

停憩在尧河渡口

等待屈子祈祷的桨音

惊落了淅沥的雨

江岸的稻穗飘荡米饭的芳香

我们驾驭豪迈在岸边排成龙阵

把祭酒和五谷撒入波涛里

奏起唤魂的琴音和催战的锣鼓

船阵像鸟群飞入江心

江面的波涛一泻千里

龙舟让五月惊天动地

船笛奏乐涉江而过的心情

龙舟惊起的风声掀起江底的细沙

一条死鱼在潮汐中翻出来

鱼白的光泽闪烁在阳光下

悲嚎的历史脱落成一片片鱼鳞

我们停楫捧起一串清澈的怀念

屈子的九歌随水飘荡

我们的目光穿过水层

窥见各种形态的鱼

∆[赶海的经历让我不再单纯]

我曾经在南国流浪了半个世纪

用一颗不羁的心绳丈量热情的土地

在深圳九围村的一个坳口跌倒

鲜血滴在一块荒地边

长出一撮浓密的思想

倚靠在魁梧的芭蕉树旁

成为南国坚强的点缀

无边的渴盼伸进了海的边缘

躲在一朵浪花上释放欲望

找寻一片安逸的雨花装载梦语

我亲眼目睹鲸鱼在翻江倒海

无情地啄吃了许多小鱼

那些无辜的血液染红了海水

明白海水为什么有过多的咸味

我站立在故乡的腹地

身边的沅江水在窸窣鼓噪

依依呀呀地流淌着豪迈的楚辞

近处的龙赛号子喊着五月的欢乐

可是，我的心里却翻滚着酸楚

闪现曾在海水中沉浮的一幕幕惊险

那些汹涌的水撞击我的诗心

娇嫩的心扉从此抹上一层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