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滴答答地下了一个下午,地上房前一片的湿漉,仿佛一挤就会流出水来。屋瓦上的雨水顺着凹槽汇在一起,在屋檐下的小水坑里溅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涟漪,空气中湿重的水气混着头上的乌云连成了混沌的一片。远处的耕牛拖着一身的疲惫走入眼帘,最后消失在雨的苍茫里。
阿大坐在门石上望着不远处发呆。深秋的夜来得特别地早,远处的屋瓦上早已飘起了缕缕炊烟,红红的火光映着清冷的夜色在冰冷的灶台上闪烁地跳动着。
阿大瞟了一眼厨房边上的灶台,空空的,一如阿大那空空的肚子。阿大是村里的五保户,早已过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听老人说,阿大的祖上曾是村里的大户,因成分不好,最终落了光棍一个。
阿大岭上有一块旱地,平时靠村委发放的救济粮过日子,年份分大小,阿大早已养成了“过午不食”的生活习性。
阿大住的是单间的老泥房,房子早已破败不堪。厨房是用青石片堆成的简易棚子,几块青砖垒起的灶台紧靠在老屋发黑了的泥墙上。
阿大在村里不受人待见。大人们跟自己倒是客气,但阿大不喜欢。阿大喜欢跟在自己背后戳戳指指的孩子们,阿大觉得他们更实在。
有功夫的时候,阿大就把平日里赚下的豆子取了出来。抄起油锅一顿煎炒,香气传遍了邻里过巷,便引来了一群尾巴,看着孩子们抢吃着干瘪的豆子,阿大就坐在一旁裂开着嘴笑。
阿大的里屋我们是不能进去的。老人们在一起拉家常时,阿大便想着过去凑热闹,老人们似乎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气氛顿时变得正经严肃起来,阿大不喜欢这种氛围,于是便怏怏的离开了。经过年轻人身旁时,大家便调侃起阿大娶媳妇的事来,阿大听着尴尬地走开了。
八几年时,村里粮食艰难,阿大有时接济不上,就偶尔到邻居家里借米,有时盐也是一羹一羹地借。归还时总是瞅准爷爷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来还米,离开门口时便故意高声地打着招呼,爷爷头也不抬地远远的应了一声,就算是把米还上了。这种额外的客气有时倒让阿大觉得很不自在。
阿大没有经济来源,平时靠着村里接济的几袋大米和自己岭上种的一畦玉米过日子。那个年代帮人干活不值钱,阿大就卖起了粪水来。阿大卖的粪水八分钱一桶,隔两天就能卖上一桶。爷爷也买过几次阿大的粪水,刚提到院子的木瓜地里往地上一浇就了事。有一次我从阿大的厨房边发现了阿大用着稻草杆和猪粪倒进了粪桶里,我便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正在锄园的爷爷时,爷爷头也不抬地轻轻的哼了一声。
之后我再也不会跟着孩子们去抢着吃阿大做的炒黄豆了,不知不觉地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阿大再给孩子们炒黄豆时,我便远远地躲在了一边,这种场面开始让我感觉到有点尴尬。阿大望了望我,也有一种不习惯。
我上学的路就经过阿大的门口,因为积水的缘故,路面特别的泥滑。有一天放学回家,经过阿大家的门前时,已经铺上了一层的干泥和零星的石块,我抬头望了望,阿大就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看着我。
随着我年龄的增大,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着伙伴们远远地跟在阿大后面了。后来,听村里的人说,阿大在自己的里屋里放了一副棺材,作百年后的安身之用,就再也没有人敢跟在他的后面了。
后来,我读到了中学,阿大的事就很少听说了,只知道村里有个做医生的,在岭上盘下了汶水人的几座窑洞,于是阿大就做起了窑工来。
听说阿大去世前的几天里一直在唱着歌,有时一直唱到深夜,带着农村里特有着的唱腔,唱完了这混沌的一生。
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以前的每一件往事我们都在艰难地记忆着。阿大像是个符号,他勾勒着我们的那个年代特色,也记忆着我们曾有过的青葱,甚至演绎着我们的那个曾经苦楚而艰苦奋斗着的远去岁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