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垌野处早已插完了田,这比往年显得要早一些。因为疫情(冠状肺炎)的缘故,今年人们去外地打工的事被耽搁了下来,垌野上也比往年多了些人气。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这越发的像我思念着的那个故乡了。
天晚些的时候,我带着女儿来到了田野上。雄蛙的鸣叫从远处的稻田里传了过来,散在微熏的春风里 ,轻拂在脸庞上。稻田深处有三三两两忙碌着的人,都是些我不认识的。他们蹲下去劳作时,像极了当年的父亲与我。
正惆怅着,女儿突然地欢叫了起来。我顺眼望去,不远处的河边上一簇粉色的野蔷薇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那簇记忆在我心底里的花,几十年的时光匆匆之后,依然还在原处等着我。
小时候,一到春天,原野上便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白的,有红的,有紫的。但是,独有那一簇簇傍水而生的粉色野蔷薇,让我念念不忘。那时候,跟着父母在田间劳作的空闲里 ,总要跑过去采上几朵,撒落到河流里,让河水把它带着到远方。多年来,每当想起它时,便想起了我在父母身边的往日时光,无虑而快乐。后来,出来工作后,当我再要寻找它时,却总也找不着了。
我跟女儿聊起了这件事,女儿默默地听着。我突然又想起了两年前 ,清明节时,带着女儿到村桥边看的那几棵苦楝树。
我们赶到村桥边时,苦楝树还在,并且开出了一树树的紫色苦煉花,一朵朵地嵌入了蓝天里,像铺在天上的满天星星,在晚风下散发着诱人的阵阵清香。
我们小的时候,苦煉树是我们南方极为低贱的一种树。在水边,在田埂,在村旁 ,落地而生。因为生命力的顽强,便成了随处可得的料材,是家家户户里都喜欢用来做家具的低等木头。
可是在我看来,这却是极具岭南精神的一种树。到处漂泊,却顽强地活着,开枝散叶,时令一到,满树生香,繁花散去,回归平凡,这像极了世居于此的岭南人。
想着想着,便又想起了我的父母来。母亲痴呆的初时,便偶尔忘了做饭,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着。想起什么时,便往田里跑,却又忘了回来的路。有时拿起行李说着要回家,还常常念起她的哥哥。现在,连吃饭都不省心了,平时倒也不吵闹了。偶尔跟母亲提起上莲来(我外婆家),母亲便会喃喃自语地唱起来,但随之便平静下来。
女儿采了一大束的苦楝花,把采来的野蔷薇扔到了我的手里,便蹦蹦跳跳地走了。回到家时,看见母亲正拿着香蕉皮一个劲地啃着。看到我,母亲怔了一下。我问起了母亲还记得上莲吗,母亲来了兴趣,便喃喃地唱了起来。我跟她聊起了以前的寿人(外婆邻居,有两个傻儿子,村里极贫户)。母亲便激动起来,说“他们叫我们金、宝、庆(母亲小名金兰,二姨小姨宝兰庆兰),我们叫他们寿老瞎”,我跟着侄子在一旁笑了起来。
出来时,特意地跟女儿一起去看了屋后倒塌了很久的老房,在我小时候住过的房子前呆立了许久。来到爷爷住过的水井屋的空地处时,我跟女儿讲起了与老爷爷的许多往事来,女儿朝水井房的方向处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但我知道,过去的一切都变成了痕迹,唯有岁月是永恒的。
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季节里的秋收冬藏,还是行走着的喜怒哀乐,都不是,应该是活着和陪伴吧,我想着。。。。。
附《老屋》
围一院竹篱笆
藤蔓爬在了我的窗台
守着繁星 日落
炊烟 青瓦
和门槛上岁月一般的祖父
依然有
青石板上耕牛的落地声
归来在
风雨如晦的春种初夜
那一年的岭南清晨
微光的湖面
响起了母亲哒哒的捣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