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没有静下过心来听雨,听一场空灵的雨后蛙声了。
以前,老家的窗台边就长了几颗芭蕉树 ,每年的春夏之交,芭蕉树就在我家的窗台下开出一片油油的绿意来。五更的清晨里 ,夜色还笼罩着黎明前的上空,梦里被院子里树杈的落地声惊醒,紧着耳边便听见了风阵阵的呼啸声。忽然间呼啸而入的湿风吹落了窗帘,直直地钻进了窗户里,掀起了窗台边下的一幅床帏。风渐渐地停歇时,雨点便噼噼啪啪地敲打在了空旷的瓦砾上。
这个时候,是很难再有睡意的,天上的星星已经隐去,昨夜里陪着我进入梦乡里的月儿也不知去了哪里,窗外的夜空里,独有黑漆漆的一片。
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瓦砾上的雨声,这是儿时的一件乐事,如同躺在冬日里温暖的灶煻边 。躲在屋子的一隅里,被天地里密密的雨水包裹着,枕着窗外的雨声入眠 ,安全和惬意感便裹满了全身。
雨大了起来,远处的鸡鸣也在雨的淅沥声里稀落了下来 ,当风声雨声交织成一线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天地就在雨水的洗礼中。雨越下越大,慢慢的,雨水灌满了瓦砾间的凹槽,顺下屋檐时 ,便滴滴答答地打在了芭蕉叶子上。
忽而一阵一阵的冷风夹着雨水,贴着芭蕉的叶子重重地拍打着窗页,“啪啪”的声响回荡在了宁静的村夜里。突然“哐当”的一声响雨水撞开了窗门,洒入了厢房里。母亲点起了煤油灯,拿起了塑料剪成的雨衣,贴在了窗户边上。昏黄的灯火在夜色下蠕蠕地闪动着,点点的火光跳入了黎明前冰冷的夜色里。
“少年听雨 歌楼中,红烛昏罗帐。。。”,虽然我不及词人的雅致,但少年的情与怀还是有的。于是,便渐渐地胡思乱想起来。
正当我胡乱地想着的时候,风慢慢地停了,雨声也渐渐地小了起来。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 ,雨点又噼噼啪啪地大了起来,风也渐渐地刮了起来,吹得窗外的芭蕉树呼呼作响,地上的雨水合成了一股涌流,汇入了门旁的排水沟里。我懒懒地赖在了床上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清晨时分,雨终于停歇了。门前的水渠中,远处的池塘里 ,村口边的道路上都铺满了雨水,汇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这时,水沟边,池塘里传来了一两声雄蛙悠扬而浑厚的蛙鸣。
我们来到池塘边,寻觅起了声音来。刚觅着到跟前时,声音便突然地消失了,然后从池塘远远的另一边传了出来。往水里看时,池塘边的青草处堆起了一层泥黄色的泡泡。我们探入水中 ,把泡泡捧在手里时,一手的泥滑。泡泡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滑入了池子里,在水中散落开来。星点的泡泡在水面上打了一小圈之后,顺着池水,在水口处一涌而去。旁边的一只小青蛙从荷叶上蹦入了水中,在水里悠哉悠哉地划了起来。
看来,是我们惊动它的美梦了。这时,池塘边的几个角落里同时响起了浑厚的蛙鸣,一前一后一扬一抑紧凑地呼应着,像是一支天地下的交响乐 ,给初醒的清晨汇入了勃勃生机。跟着,院落边上的蛙鸣也加了进来,与池塘里的蛙声连成了混混的一片。
“雨声沉落,蛙声升起。。。。”我不是在造虹的雨后,我只是在懵懂的年少里。
来到田野处时,蛙声沉寂了下来。垌野被雨水连成了茫茫的一片,一直地泊入了远山的天边。一阵阵的清风徐徐地掠过,抖动在秧田的水面上,垌野处变得迷离起来,空濛的水面上掀起了一两声青蛙浅浅地轻唱,随即消失在了茫茫的岭南垌野。
这时 ,一声浑厚的蛙鸣从空洞的田野上传来,像是天地下的一声呐喊。抬眼寻去时,像是在村口的水渠边,又像是在远远的石堰口处。
我喜欢这般空洞的独奏,像是在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江湖 里 ,无须华众取宠,不问人情冷暖,率性而为,来去任我。
黄昏时,垌野上安静了下来,白天里奔腾着的水流也不见了去向。暮色赶走了黄昏 ,清风拂过田岗,这时,三三两两的蛙声在秧田中央悄悄升起 ,带着阵阵地轻唱。暮色下,整个垌野很快地成了一个欢快的舞台。在这个舞台里,仿佛只有青蛙他们自己,万千年里来 ,我们的人类,或许便是它们万千中的匆匆过客。
夜里,朦朦胧胧中又听到了窗子外飘来的雨声。从开始的欢喜 ,到现在的麻木 ,我已无心去听雨,迷迷糊糊里便进入了梦乡。
夜半里 ,被屋子后的水沟边传来的一阵阵浑厚的蛙鸣声惊醒。我坐了起来,带着朦胧的倦意。窗外的雨停了 ,我看去时,看到了母亲也正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这朦胧的夜色。
我惊住了,久久地坐在了帐帏里,就这样一直地坐着,这恍恍中,时光便过去了三十几年。
再一次想起听雨时 ,我已不在那个曾经的年月里了,雨后的夜里又传来了一阵阵的蛙鸣,而我已人到中年,伏在窗台边时,再也听不见那段曾经的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