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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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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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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院落

蜿蜒而来的二春江就静躺在无边静默的原野,一路地向南奔流后江面便顺入了何村地界。二春江的东面,越过金堆(村)地界后,上莲村李屋屯就座落在不远处的竹林边上。而江水的另一边,就是何村,父亲小的时候,就常常地跟着爷爷奶奶耕种在隔江而望的沙田边上。

父亲是爷爷生下的第一个孩子,生下父亲时,爷爷已经三十七岁了,在父亲还没出生时,爷爷就已抱养了我的大姑。

六五年,父亲二十四岁,外嫁在李屋屯的二姑婆回娘家探亲时,相中了正在田间劳作着的我的父亲。

母亲其时正好二十一岁,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当二姑婆跟着外婆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外婆便应承了下来。

那一年,何村的原野上野花一片,父亲约着母亲来到二春江的边上时,母亲已早早地等在了那里。碰面时,母亲一眼便相中了父亲 ,离开时,塞给了父亲一张小纸条,父亲打开时,一段绢绢的绣迹便跳入了眼帘:“卞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这是当过教师匠的外公生前教过给母亲的一首诗,母亲这时把它用了出来。

父亲一下子读懂了母亲的心思,向外婆正式提了亲,迎亲的那一天,母亲正坐在家门口的门石上编着蒲扇,看到迎亲的队伍到来的那一刻,母亲的蒲扇落了一地。

母亲第一次地离开了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上莲,跟着父亲,第一次地踏入了何村的这一片土地。可是,母亲在回娘家省亲的第一次归来时,便忘了回来的路。

从那以后,母亲便把根扎在了何村。后来 ,当兵退伍回来的叔叔也娶了邻村狮头岭的婶婶,住进了西厢房里。四姑年轻时,嫌家里穷苦,嫁到了五十公里外的玉林大平山,最终把家安在了更为穷苦的山脚地带。我出生的前一年,小姑嫁到了与大姑同村离家不远的西乐塘。

再后来,奶奶跟着叔叔进了城,倘大的院落里,便独剩下父亲一个人了,院子里变得冷清了起来。

父亲年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全民炼钢,于是,便跟着大伙儿上了山。后来,又遇上了地方上兴修水库,这个时候的父亲早已结婚生子了。

父亲在村子里算得上个文艺青年,念得一本的好书,也写得一笔的好字。逢上村里的红白事,父亲总是能露上一手。开始时,父亲做起了村里的文书,不久后,父亲又经营起了村集体的供销社,最终,父亲还是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

结婚后,父亲依然没有本本分分地做他的农民,先是跟着族里的大伯合伙开起了碾米机房,不久,碾米机房便归集体所有,父亲又跟着村里的医生福明学起了中医来,终究是天分不够,便踏踏实实地做起了农民来。

我出生时,父亲有了四个孩子,逢年过节时,姑姑们也会赶着回来,那时爷爷奶奶都还在,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节日里热闹非凡,院落里便再一次地热闹了起来。

我依稀记事时,父亲农忙之余,在刚建起的东厢房里种养起了蘑菇来。平日里,父亲只要一有空,便用自行车拉着两个大箩筐去岭上到处寻找牛粪。有时 ,邻近的牛粪捡完,还要到很远的村岭上去捡。那时的父亲走过贵港的很多地方 ,见多识广,各地的风土人情总是能唠上一整宿。种植了几年的蘑菇后,父亲便改种起了苎麻来。苎麻花开的季节里,我们就玩耍着穿梭在其间,苎麻开出来的小黄花就像一只只飞舞着的蝴蝶,让我们在岭南的岭岗上流连忘返。

一九八四年那年,我的小妹出生了,院子里的热闹一度地到达了鼎盛。

爷爷在院子的边上种了三颗的石榴树,一到盛夏果熟的季节里,院子前便挤满了屋前屋后来玩耍的孩子们。来跳绳的,来打陀螺的,来钓青蛙的,一堆堆的三五成群着,看管石榴果的任务自然地分摊到了我的头上。放学后一回到家,地面上已铺满了残枝落叶,往上看时,树上的石榴果少了一大片。

开春时,我们兄弟几便跟着父母在沙田边的垌野上种植起了黑甘蔗来。等到冬日里黑甘蔗收获了一畦又一畦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渐渐地长大了。

长大后,我们就很少地能聚在一起了。我常年地在外读书,哥哥们总是为着生计奔波 ,爷爷奶奶过世后,姑姑们回来的也少了,我毕业那年,小妹也长大了。于是,院落里又再一次地冷清了起来。

后来,兄弟们在外面建起了房子,再后来,便都搬了出去住。院落里,就独剩下父亲和母亲了。有时回家时,远远地只要看到家里屋瓦上的那一点点缭绕着的炊烟还在,心里便踏实了许多。因为父母还在,家就还在。

前几年,父母痴呆了起来。开始时,隔着天还记得生火,后来,便再也看不到那缕熟悉着的烟火了。我的心里顿时空了起来,没有了烟火,我就再也找不着那个家了。

回去看父母时,母亲已经认不得我们了,问起我们时一脸的惊愕,竟是惊讶着为什么我们都长大了,因为老去的父母记着的,依然是那个曾伏在他们背上的我们。

如今,父母仍是把家安在了老屋的院子里,只是再也不似起初时的那般闹着要出去了,只有父亲还偶尔在黄昏里时,仍是要去找寻着他心底里的那个家。

去哪儿找,他们还能去哪儿呢?院子里本就有着他们儿时全部的记忆,有着他们耕耘着的四季不死的原野,有着他们童年时眼里不灭的星空。

“南山南,北秋悲,南山有谷堆。。。”,听起马頔的这首《南山南》时,我便不再去打扰父亲,也许,父亲是在最后的岁月里,在他梦起的地方,穷极余生,再做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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