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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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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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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桕河

乌桕树就生长在河水的北岸。小时候,一听到黄昏里归来的摇撸声,在河岸边上独自坐着的我,便痴痴地望着屋瓦上升起的炊烟出神。

打渔归来的是屋后的细坚,撑着一竿竹排,带着“哗哗”的划桨响,缓缓地划开了夕阳下的河面,点靠在黄昏的堤岸。不远处,爷爷就蹲坐在老屋的门石上,捣着烟火,夕阳染红了黄昏院落。当着最后的炊烟徜徉在暮色的葱茏里时 ,万家灯火便闪闪地跳入了微冷初夜里,坐在岸边的青石板上,便能听见屋子里二奶奶与六奶奶融融的笑声。

河岸后边上连片的老泥屋,已枕着灯火农耕,守着长长的青石巷,静候了岁月千年。我家就居住在河的北岸边上,前方是一片茫茫的垌野,一座弯弯的石拱桥穿河而过,垌野尽处,天边的远山依稀可见。

河的石桥边泊了几颗的乌桕树,弯弯延延地伸展在了河面上,打渔的竹排划过时,我们便能听见“哗哗”的划撸声。

没去上学的响午,阿金就坐在河岸边的桥墩上,数着河桥下游过的一排排小黄鸭,我跟着显全就爬在一旁的乌桕树上,贴着河面躺着。

在桥墩边上坐着时,阿金就呆呆地望着远山出神,阿金说了,等她长大了,就要去山的那一边。

问起了我时,我便直直地望着家的门口,我心里惦记着的,是坐在门石上捣着烟火的爷爷,灶台旁忙碌着的父亲母亲,还有夜半里传来的那一竿竿渔火摇撸。

坐在乌桕树下玩耍时,太阳高照着的正午,就能听见屋后边的晒谷场上传来父亲阵阵赶鸡的吆喝,迷迷糊糊里还有庭院里母亲撂下扁担时井绳的落水响 。

响午,竹排就停泊在了乌桕树的桥边下,不知什么原因,细坚忘了出渔。阿金和显全跳上了竹排,撑开了竹篙,招呼着岸边上的我。

顺着河水,竹排在广袤的垌野两岸自由地穿行着,河岸两旁密密的树荫把骄阳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透过叶缝里漏下来的光阴,点点的散落在了河面上,荡漾起粼粼的金色波光来。摇撸在其中,如同穿行在时光的梦境里,落花轻抵着河岸。

显全把撸桨落了下来,任着竹排在河面上飘行。我们把脚探入了水里时,却是无意地惊动了水中的鱼儿。鱼儿在水下冲开了一个个水浪,点开了平静的河面。突然地一个扑腾,搅动了水下的稀泥,消失在了水的浑浊里。远处的水黾游了过来,划过了镜面似的水面。

转了几个弯子之后,显全突然地叫了起来,紧着阳光便暖暖地映射在了我们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划出了丛木林,来到了开阔地带,竹排顺着河水打了个急转,在水面上飘荡了起来。

其时正是深秋,远远的岸边上长满了几颗弯弯的乌桕树,红红的叶子正点缀在秋意枝头。我们划入河中央时,划水桨惊起了岸边的芦苇杆,一只水鸟扑棱棱地掠过水面,河面上留下了点点的涟漪。不远处的浮莲早已败落,一只孤零零的红蜻蜓,落单在了水面的枯蓬上。

采蓬是没有情调的,这时想起了江南的采莲曲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我不是在采莲的江南,却是在岭南秋意的乌桕旁。想着时,我们便划了下去。水路变得浅窄起来,两岸的风景简单地变换着,我已意兴阑珊,于是,便提出了要回头。

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岸边上的乌桕叶开得正红。靠近河岸时,便听见了站在村口外的爷爷一阵阵地叫唤。夕阳再一次地染红了黄昏院落,父亲熟悉的吆喝正从村口边上传来。屋里燃起了阑珊的灶火,闪闪地跳动在厨房的窗墙上。踏上岸边,看到屋瓦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时,我捣鼓着的心便踏实了起来。

夜里,细坚又出发了,和着耳边轻轻的摇撸,带着“哗哗”的划水桨,在我的睡梦里渐渐行远。隔着床帏,月光轻轻地洒在了窗台边上,夜正朦胧。带着朦胧的倦意,夜半里醒来,伏在窗台边时,我竟是正等着归来的摇撸声入梦。

后来,阿金辍了学,在乌桕河下游的岭上种起了菜来。一天的黄昏里,岭上下起了很大的暴风雨,雨水漫过了河堤,灌进了菜地里。阿金在河边走着时 ,看不清路,一个趔趄,掉进了河里,差点起不了来。回到家门口时,天早黑完了,六奶奶还一直地守在风雨中。

再后来,阿金嫁到了广东,把家安在了山的那一边。

只有显全 ,一直地把家安在了听桨声的地方。十几年前,显全跟同村里的黎姓女子订了婚,结婚的前几天,显全却跟一个外来的女子好上了,在结婚的当天逃了婚。后来,每天的黄昏里,准丈母娘便天天地来到乌桕河边,对着显全的家门口开骂。

如今,显全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乌桕河仍静静地躺在静默无边的原野上,静听着这千年里的水流声。河里早没了打渔人,记忆里的那盏渔火,连着黄昏老屋里爷爷的阑珊身影,都湮灭在了断墙瓦砾间里。

而我,在远离故乡的城里安了家,整天的为着生计奔忙着。当闲下心来,回到家门口,来到了乌桕河边时,乌桕仍在,河水汩汩,独有岁月阑珊。

我就坐在了乌桕河边,等着故人来入梦。梦里头,去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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