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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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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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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时候,巫已经极其卑微了,就像是岭南原野上卑微地开放着的灰盆草,艰难地存活在这片贫瘠的泥土里。那时,每每家里孩子生了病,请不起医生时,人们第一时间里便想起了巫。

请来的巫神,往往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进屋后,交代了主人几句 ,供上了一副的香炉 ,摆上几个的酒杯,便做起了法事来。捣着一碗的符水胡乱地喝下去后,第二天病往往能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听老一辈的人讲,巫本是无师自通的,大抵是上天的授意,在一个机缘巧合下,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巫,这是一个人前生里带来的劫。

在人们的潜意识里,巫是可以通灵的。于是人们开始对巫变得膜拜起来,最终由膜拜变成了敬畏,惧怕自己什么时候亵渎了神灵,降罪于自己。我们小的时候,大凡是经过村子里巫婆住着的房子时,都是远远地绕开的。

人们对巫的敬畏远远的不止这些,这种敬畏是根植在我们的基因里的。在中学念书时,遇上了来自甘岭村的同学,他们村子里的巫就会一种近似于放蛊的巫术,叫“禁忌”。放蛊时,念上一种特别的咒语,被下蛊的人便会疼得死去活来。但是,放蛊的人也有禁忌,若是碰上比自己高明的解蛊师时,这种痛苦便会加倍地反噬到放蛊的人身上。

往往一个村子里只要有着这种人,其他的人便会对她避而远之,慢慢地去孤立她,直到让她在村子里觉得呆不下去。所以,一旦学会这种蛊术的巫,注定会一辈子孤独终老。

我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从外地嫁过来的女人,听说也是擅长放蛊。平日里我们经过她家的门口时,总是蹑手蹑脚地走过 ,生怕发出一丝丝的响动。但她为人极为豪爽,从来不在村人的面前下过蛊,有时旁人问得急了,才会在桌面上露上一手。

在我们南方的习俗里,人死之后是要两次埋骨的。人死之后的几年里,找来风水师,寻了一处宝地,便把先人的骸骨从棺椁里取出,放入了金瓮里进行第二次入土,这是道家文化熏陶下的一种葬礼习俗,有入土为安,托骨重生之意。但与我们毗邻而居的古瓯壮民里,他们却是有着把先民的骸骨取出,放进了金瓮里 ,裸葬在山地村岭边的习俗。

后来,在一些瓯壮民的山岭边也陆续地发现了这一现象。我一直隐隐地认为,这是巫文化的一种续延。

在神还没出现之前,我们的先人就已有了巫。在商的时候,巫神们就把他们同天神的对话刻在了龟壳上,那时的巫是可以通灵的,巫的另一头是天道。后来周灭了商,封了神,神族取代了巫族,巫便变得卑微了起来。

也许,裸葬这一习俗,就来自那个遥远的商的遗民部落吧。神族之下是道,道教里信行的是人死之后的魂归天,魄归地;而巫信奉的却是灵魂的不朽不灭。

两种文化碰撞的结果就是并存,然后便是道变得越发地高尚,巫却逐渐地低微起来。

这是中国历史上有书可载的历史大事件,周灭了商,最终的结果是神族战胜了人族,人变成了上天之子。巫便是最后的人族信仰,在巫的信仰里,人与上天是平等的。

我们的村子里很久以前就盛行着这么一个传说。有一年,村子里恰逢百年大旱,庄稼地里颗粒无收,正当人们无计可施的时候,来了一位叫冯四公的人,拿起手中的鞭子往地上一插,水便在鞭子落地的地方喷涌而出。

后来,水涌出来的地方就成了一口井。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地去看村子里的那口老井,虽已历经沧桑,但它依然在滋养着一方百姓。

这或许是巫的遗民们自己编造出来的一些聊以自慰的话题而已,可在我看来却是那个神秘的巫还在活着。

随着古村落的老去,巫信仰的民众是越来越少了,随着时间和记忆的褪去,巫最终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记忆里的一粒尘埃。可每当夜深人静,一个人独自在床上躺着时,我便想起了那个远去的人族部落,那个隐藏在远古面具底下的巫,以及那个在我们血液里跳动了五千年的不朽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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