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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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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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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窗台

老窗台就在天井的旁边,隔了一条长长的人行过巷。

过巷是一道厨房与厢房间的间墙,老窗台就在间墙那一头的屋子里。小的时候,没有月光的夜里,我便会伏在窗台边上,凝望着这窗台外漆黑的夜。夜色下,闪闪的萤火从竹林的水沟边上缓缓飞起,款款地掠过窗台,划行在天井的上空,留下了一路闪闪的萤光,像是穿行在无边天际里的星光点点。窗台的那一头,隔着长长的胡同巷子,二奶奶的那辆老纺车,就停在巷子口的尽头。

灯火下的初夜里,老屋偶尔会传来吱吱的纺纱响,像是一支古老的摇篮曲,装载着流光里的记忆,飘行在初夜下的邻里过道。不纺纱的响午,我们便会跑到二奶奶的房子跟前,听着二奶奶讲着很老很老的故事。

二奶奶的故事里永远有着我们不爱听的猀熊猕。故事的开头,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村子里,夜里家中只剩下了姐弟俩,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外婆那苍老的叫门声。。。说着时,二奶奶把声音压了下去,然后把目光幽幽地投向了窗子外。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气氛仿佛凝固住了,我们渐渐起了怯色,二奶奶没有理会我们,却继续着她的表演。

弟弟失去了戒备,最终还是开了门,却被钻进来的猀熊猕一口给吃掉了。姐姐隐隐地觉察出了不对劲,逃到了屋棚上(屋子半空隔出来的厅棚),抽掉了梯子。猀熊猕吃不到姐姐,便在下面干等着。姐姐没有揭穿真相,告诉猀熊猕,自己正煮着一块大大的红烧肉,叫猀熊猕在下边等着。

姐姐强忍着悲痛,架起火堆,把犁头铁烧得发红发烫,扔给了下面正张口等着的猀熊猕。

未了,我们便问起了猀熊猕长着啥模样。“啥样?就像是从棺材里钻出来的一样!”二奶奶刚说完,我们便都灰溜溜地跑开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不敢靠近二奶奶的房子了,远远地看到二奶奶正偻着腰(二奶奶腰偻)蹲在地上时,越发感觉像是从棺材里跑出来的腐尸,于是便远远地躲去。

终究是无聊战胜了胆怯,无趣的响午里,我们便又一同地跑回了二奶奶的房子里。

这一次我们问起了村子里的老井来。在村子的中央,有着一口老水井,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传说着在水底的泉眼处锁着一条恶龙。

“那是千金山上流下来的泉眼,”二奶奶没有正面回应我们恶龙的事。“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年村子里大旱,人们正苦于没水喝时,村子里来了一位叫冯四公的大神,抄起手中的鞭子,往地上一插,便涌出了一片的井水来。”

所有不同的故事里总是有着相似的神话色彩,总的而言,那便是上天的恩赐。这时,我们又问起了点兵兵里的典故来。这一次二奶奶将头别了过去,缓缓地靠在了门柱上,半倚着眯起了眼睛来。

二奶奶脑子里装着的故事不多,很多的时候,我便是呆在厢房里。母亲把家里的衣车安在了窗台边下,平日里却是难得有空,吃了晚饭后,闲下来时,母亲便会拿出了我们平日里的旧衣服来缝缝补补。母亲的眼神不太好,在昏黄的灯火下干活儿不是很利索,穿针眼时,往往要叫上一旁的我。

缝补完了的时候,母亲便会把地上的碎布全部收拾起来,装进一个布袋里,用针线缝上,给我做起了一个笨拙的布娃娃来。

把所有的活儿干完时,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正悄悄地爬上了柳树梢头,点点的星光斑斓在天宇的四周。我便伏在窗台边,指着弯弯的月儿问母亲,谁在月亮里头。

母亲遥指着月亮,说从前的月亮里住着从前的我,从前的我住在从前的月亮里头。

“那从前的我不害怕吗,”我极为天真地问着。

“不怕,我们都在地上看着你咧!”母亲笑着。

母亲不再去理睬我,天上的星星却是多了起来。于是,我便来到了天井里,坐在了地上,数起了天上的星星来 。

这时整个天上的星星,仿佛都挤到了天井的上空,嵌在了我家的屋瓦上。

我朝着星星眨了眨眼,星星仿佛也在跟我眨起了眼睛来,这时的我,觉得这满天的星星,就都属于我一个人。

直到母亲来叫我时,我仍是舍不得离去。后来,我是迷迷糊糊中被母亲抱着回去的。夜半里醒来时,月儿升上了高空,天上的星星已隐去,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寂静的庭院里,天地下变成了茫茫的水天一色。带着浓浓的困意,我是无心地去赏月了。

八四年那年夏天的一个响午,带了身孕的母亲在家中的厢房里休息时,我正在窗台边玩耍着。这时,门外来了一位陌生的妇人,带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经过我家的门前时,停了下来,向母亲讨了碗水喝,不久,母亲便生下了妹妹。

同年秋天,母亲在弄糖糕的时候,折断了一根筷子,年底,母亲大病了一场。

母亲被送去了医院里,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离开了母亲,带着心底里许多的不安。

父亲也很少地回来,幸亏家里还有爷爷。厢房里不见了母亲的身影,我对母亲的思念却日益增加了起来。有时听到门口外传来的脚步声,便以为是母亲回来了,迎着到门口时,总带着丝丝的失望,问起父亲来,父亲便安慰着我,说是过了几天母亲便会回来。

几天是多少天呢?我便把这种思念刻在了窗台边的墙上,一天过去了,便在墙上划上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我还等着母亲回来跟我讲故事呢!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种焦虑也在一天天地加深。终于有一天,父亲告诉我,母亲终于要回来了。

回来时,母亲的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衣,见到了我们,母亲却变得拘谨了起来,拿出了一袋子的柑橘,走到了我的跟前,轻轻地抚摸着我稚嫩的脸庞,我分明地觉察到母亲微微地颤抖着的双手,这种感觉让我感受到了别样的陌生。母亲来到了小妹跟前,眼睛盯盯地看着小妹,刚想着要伸手去抱,小妹却“哇”的一声躲开了,留下了一脸尴尬着的母亲。

晚上时,我来到了窗台边看望母亲,小妹正躺在夜灯下的摇篮里睡着了。母亲又坐到了衣车旁,帮着我们缝补了起来。月亮从屋后的竹林里钻了出来,淡淡地照映在了窗台的边上,点点地洒进了厢房里。天上依然繁星满天,母亲边缝补衣服边轻轻地哼着摇篮曲,摇篮里传来了小妹睡梦里轻轻呼应着的呢语。我趴在了窗台边上,天上的星星千千万,我却不知道哪一颗是母亲,哪一颗是妹妹,哪一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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