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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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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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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鹿岭上的赶马人

五伯母家有个远房的亲戚,是个职业的赶马人。

赶马不是南方的传统职业,在这片七山一水一分田的天地里,垌野与丘陵犬齿地交错着,村落与村落间阡陌纵横,马儿在这里便少了用途。由于时代的需要,在这个岭南的边陲小镇上,依然给赶马人留了一扇安身之地。

马鹿岭就在大圩街东北角的一个高地上,是连通贵港与石龙间的咽喉口,南来北往的客,常年地在这儿落地歇脚。

货贾集中的地方,养出了一个大的集场,外地来的货物从这儿进入大圩,然后再发放到各村落,每每集日,这里便挤满了来赶集的人。

赶马人就眯躺在树荫底下的车床上,一张宽大的席草帽遮住了半张的脸。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阳光透过树叶的斑斓,点点的洒落在树荫下赶马人的身上。

旁边的马儿正吃着地面上的剩草,突然间,瞥到了不远处路边上长着的青草,马儿把头够了过去,卷出了长长的舌头,却不小心地扯动了一旁系着的车把手 ,随着一声的吆喝,马儿急忙地把头收了回来。

赶马人长着一张干枯痩黄的脸,身型短小精炼,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精悍。吆喝马儿的时候,赶马人依然静躺着,没有睁开眼。也许是躺累了,赶马人挪了挪身子,侧翻到一边,又睡了过去。

为了尽早地能揽上活儿,赶马人今儿特意地起了个早。行里有行里的规矩,大伙儿都按着先来后到的排着队,今早儿赶得早,落了个第二 ,刚要轮到他时,雇主挑人时跳开了赶马人,赶马人只好抓紧功夫歇上一会儿。

中午,到了管饭的时间时,肚子突然地叫了起来。赶马人饿着肚子从车子上坐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打了声哈欠,从口袋里摸出了烟袋,卷起烟丝,抽起烟火来。等得一支的烟火抽完,肚子还在发饿,赶马人无奈,便拿出了壶子里的玉米粥,一咕隆地灌了下去。粥在壶子里放得久了,在炎炎的烈日下已有了点的馊味,赶马人只好把剩下的粥都泡在了水桶里。

等到黄昏时,终于来了雇主,是给山脚下的一个边远地方拉的木头。雇主已在这儿瞄上了半天,终于在这个时候出了手,把价格儿压了下来。赶马人没有多余的选择,一口气地答应了下来。

等着把货物儿拉到了地方,天色已完全地黑了下来,把货儿卸下来之后,赶马人便立即把马儿喂了个饱。

雇主很是好客,这儿的习俗里,生意归生意,礼数还是很讲究的,吃饱了饭出门时,赶马人突然向着雇主讨起了几张的黄表来。

出来时,天已完全地黑了,天空上的月色不大好,月光被重重的云影遮掩着,仅透出点点的光影来,好在星星还在夜空里闪烁着。走大路回去要绕上一大圈子,赶马人觉得费事。

到了分叉口,赶马人停了下来,咳嗽了一声,轻轻地绊了绊马脖子上的羁绳,马儿会意,把头掉进了小路口。

从这儿回去要经过一片长长的岭岗,走到路子中央时,月儿从云缝里探出了头来。

赶马人这辈子共娶了两任的妻子,娶第一任妻子是他年轻的时候,给他生下了两女一男,后来生了一场的大病,在几年前便撇下他们爷儿撒手离去。村子里的人体谅他的凄苦,另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人长得还凑合,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在村子里整日疯疯癫癫的,不仅出尽了洋相,未了,赶马人反而还要照顾起了她的生活来。

去年时,疯婆子逛着逛着时便失去了踪影,听说是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赶马人也懒得去费那个心思,便由她去了。想着时,月儿已悄悄地躲进了云朵里,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也归隐去了,天空里一片的漆黑,马儿走花了眼,车子误入了路边的一片坟地上,轮子掉进了坑子里,车子一顿的颠簸后,停了下来。

赶马人下了车子,原来旧坟堆边另起了一座新坟,看来是马儿受了惊吓。赶马人走到坑子边,把肩沉了下去,一手扶着车的轱辘,一声吆喝,马儿跳了起来,轮子往前转了半圈后又退了回去。

赶马人赶到一旁,抚摸了一下受惊的马儿,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把的香火和黄表来。

赶马人给新旧的坟堆都点上了香火,还在新坟边烧上了一沓的黄表,拜了三拜,做完手续后赶马人歇了一会儿,点上了烟火。

赶马人赶过去拍了拍马儿的肩膀,衔着烟火,沉下了肩旁,一声的吆喝,马儿会意,跟着一跃,车轮子从坑底里拔地而起。

赶马人跳上了马车,呼喝一声而去,这时马儿也从惊吓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快活地踏起了哒哒地马蹄声来,这时,月儿从云缝里探出了头来。

很快地,村子就在眼帘底里了,赶马人也一脸的轻松,哼起了调子来。来到入村口时,赶马人突然停了下来,吆喝一声,马儿便又进了分叉口。

赶马人特意地绕了一个大的圈子,赶马人心里明白,马儿似乎也清楚。这几年走南闯北的,赶马人认识了不少的人,这次要经过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寡妇的家门前。

寡妇是赶马人的老相识了,年轻时与前夫生养了两个孩子,赶马人第一次去给寡妇家里拉活儿时,相互间便看对了眼。

这已是赶马人无数次地经过寡妇家的门前了,进入村子时,赶马人便看到了窗台边上的那盏熟悉的灯火,窗台边隐隐有人影在晃动着。等到到了窗台外边的大路上时,赶马人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窗子里的人影便定住了。

赶马人没有选择过去,这仿佛是他们之间无数次的约定,看到对方安好,便安好。

等着从隔壁村的路口里出来,远远地回过头去时,赶马人发现窗台边上的灯火已然熄灭,天空上刚出来的月色又退了回去,赶马人轻轻地叹了叹口气,默默地毅然离去。

后来便没有了后来,等不来赶马人,两年后寡妇改嫁了,嫁到了更远的山边。

赶马人依旧在赶着他的马,他的心里已装进了一个家,再也无法装下另一个家了。

我小的时候,赶马人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后来都成了家。赶马人依然没有放下他手头的活儿,还在赶着他的马,一直到五十多岁时,还在马鹿岭这一带赶马。

再后来,有一年的夜里,赶马人从雇主家出来,回到大马路上时,困了便睡着了,这时,远方开过来的汽车灯光惊到行走着的马儿,因躲闪不及,双双的撞死在了马路上。

消息传来,远近各村的人都知道了,大家才觉得平日里都受过赶马人的恩惠,于是便生出了很多关于赶马人的传闻来。但自始至终,我是再也没听说过大圩镇上有赶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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