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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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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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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

在岭南的旧习俗里,清明过后就要静候七月的初秋节了。六月刚一过,雨季仍逗留在岭南的岭岗,暑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七月的初秋便如约而至了。

这在以前,七月的初秋,正是垌野上最忙活的季节。这个的时候,六月的收尾工作还没做完。农民们刚把地里收回来的玉米剥了粒,晾晒好,存放在了瓦缸里。转眼间大暑便到了,大暑一过,地里的花生眼看着就要烂在泥土里。等着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回来,这时,垌野上的稻子已片片地成熟了。

剥出来的花生壳还没等到晒好,垌野边上便要抢收六月了。大伙儿都赶到了田野里,这个时候,就是一年里最忙活的季节了。

农村里常有“三、六、九”的说法,其实比起六月来,其他的时节却是要清闲许多。

六月的雨水特别地多,农民们瞅准了天气好的那几天,赶在雨季来临之前,便要把稻谷抢收回谷仓里。有时在田里干着活儿时,还要边惦记着家里晾晒在晒谷场边上的花生玉米。割回来的稻谷,如果沾了雨水,搁上一晚,稻子芽便会唰唰地从稻杆里冒了出来,收回来的稻子,当晚便要清碾出来,一刻也耽误不得。

我们家有三处的水田,离家最近的便是在沙田边上。沙田边的路子泥泞难走,下过雨后,牛车反复碾压过的地方,都陷出了深深的坑泥来,重车压过时,一轮一轮地往下陷。有时,迫于无奈,收回来的稻子,要走上一两公里的路,一肩一肩地挑到晒谷场上去。

等到把田里的稻子全挑了回来,整个的身子仿佛都散架了,这个时候,便草草的吃了晚饭,晚饭过后,我们还要到晒谷场上去赶夜场。

等到把稻谷从稻杆里清理出来,已是夜里九点多了,我们是一路迷迷糊糊地往回赶。回到路桥边上,回过头来,刚才的晒谷场处人影绰约,迷离的灯影下,父母仍在挑灯夜做。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太阳已晒在了屁股上,父母早已早早地去了田里,一阵的忙活过后,便要急匆匆地往田里赶。

好在大伙儿都在,那个年月里,一到六月的抢收季节,人们便会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垌野上来。

等着把三处的稻子全部收割回来,我们便有了两天难得的清闲时光,大伙儿齐挤到了晒谷场边上,边晾着稻子边闲聊起了天来。趁着这会儿的功夫,父亲急急忙忙地赶起了犁耙活儿来。

这个时候,母亲便会抽出时间,赶在下雨之前把刚碾出来的稻杆晾晒好,及时地扎成一堆堆的稻草垛,抢晒出来的上好稻杆,便是耕牛一年里的储备粮了。

如果天公作美,两三天的功夫,我们便可以安心下田了,这时,七月的初秋也如约而至了。

这个的时候,一年里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插田时节,我们不再担心晒谷场上的稻子,可以安心地待在田野里,心无旁骛地插着田。往往的这个时候,雨季也如期而至,在田野里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我们家的男孩子多,母亲有点忙不过来,这个时候,在一旁耙着田的父亲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赶过来帮忙。看着越帮越忙的我们,父亲在一旁戳起了我们的耳根来。

当别的人家把自家的田都插满了的时候,我们家才刚过一半,母亲便焦急起来,再过两天,便是我外婆家的初七节了。

到了初六,垌野上只剩下两三户的人家了,初夜时,田野上安寂了下来,母亲有些许的无奈,好在,我们家就剩下沙田边上最后的一分地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母亲决定,明天带上我到外婆家作客,顺便插完留下的最后那一分地。

第二天母亲早早地起了来,把工作忙活完,已是将近九点,我们草草的吃过早点,便向沙田边出发了。

外婆家就在不远的上莲村,从沙田边出发,穿过一片长长的垌野,便是石古地界了。

乡路上走亲戚的人多了起来,母亲要赶着把田插完,叨叨絮絮起了一旁的我来,早已不耐烦的我,躲在一旁磨起了功夫来。

最后只剩下台面宽的地方了,母亲这时却是停了下来,说是留到回来的时候再给补上吧。

我雀跃了起来,很快地我们便赶上了走亲队伍。大家一起越过石古地界,穿过金堆村沿,在下阮村时分了手。

回到外婆家的时候,我们还是迟了点,外婆在一旁数落起了母亲来。

母亲从袋子里捉出了两只的鸭子,这是我们家养的六只鸭子中的两只,母亲今年破例午饭后要过大舅家里走一趟(大舅家住在水渠的另一边)。

回来时已是黄昏,母亲赶到沙田边,补完了最后的一面田。这时,太阳已完全地西沉下去,垌野上变得越发地空濛了起来,晚风轻轻地掠过了秧田的水面,抖动在惆怅无边的田野,惊起了夜幕下蛙声阵阵的轻唱,很快便消失在了初夜下的茫茫垌野。

村子不远处的屋瓦上炊烟正袅袅升起,村口边垌野处不时地传来了牛犊声声的低鸣,低矮的猪栏里猪的叫食声充满在了无边的岭南初夜。

这是入秋以来难得的一段空闲时间,我们都躲在了屋后巷子里。母亲没有停歇下来,三天后的初十节,是我们这儿一年一度里的重要节日。

这一天母亲早早地起了来,推开石磨坊,磨起了石磨盘来。

咸糕和糖糕是七月节里我们这里招待客人的必备,磨好蒸熟后,母亲趁着闲功夫,拿出了前几天磨好了的米浆团,包起了水馍来。

母亲把馅团搓好,和上了苦瓜豆角做的馅料,捏出一个个我们拳头大小的圆馍,便可以下水锅了。

母亲把出锅了的水馍放到了清水里养着,刚做好时,姑姑们回来到了。

中午时,院子里挤满了客人,大家围满了满满的两桌,爷爷坐到了桌子的中间。酒饱饭足之后,我跟着表弟表妹们一起爬上了我家门前的那颗石榴树上,大家坐在上面,轻轻地摇了起来:

“阿呆(外婆)来,捉鸡劏。某凳坐,坐木叉,某米煮,煮泥沙。。。”大家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朗朗地飘在了那个秋日的村午。

下午时,我们一起来到了村子口的池塘边凫水,其时已是初秋,水面泛起了丝丝的凉意。我们爬上了池塘边高高的树上,叫呼着跳入了微冷的池水里,潜入了冰凉的水面底下,从另一头的水底下凫了出来。当我抬起头来时,发现了正矗立在池子中央开放着的一株粉白的秋莲花。

。。。。。。

后来,我们便搬了家,搬家时,父母不愿跟我们出来,一起地留在了老屋里。再后来,父母便双双的失忆,就再也离不开老屋了,回去时,父母仍在,可我们却没有了家。

逢年过节,回家来看父母,晚饭时,嫂子们都是把饭煮好了带回来,没有了烟火气息,没有了灶台上的炊烟,便没有了对家的眷恋。

今年的七月初十,回到老家照顾起了父母来,两餐过后,夜幕降临下来,这时,围墙外断续响起了熟悉的鞭炮响,围墙里却显得格外的清冷起来。

听起围墙外陆续传来的鞭炮声,我知道,岭南的七月节又到了,我顿时感到了莫名地孤独。我回过头来看去时,看到了父亲正独坐在门角边上,眼里掠放出孩童般的光芒。母亲像猴子般地卷曲着身子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鞭炮声起。

突然间,母亲唱起了一种古老的曲子来(我们这里的戏曲),悠长而古老的调腔混入无边的天宇,飘散在了落寞的前方。

我看了看一旁的父亲,父亲也这般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走向那堆废弃了的旧灶台,想着把它重新堆起,如此这般。等着我收起这无力的挣扎,转身离开时,黑色的灰砖滚落了一地。远处的天空又传来了曈曈炮竹响,我蹲伏了下来,迷迷中,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我正围在火红的灶火台旁。

我转过了头来,似是看到了一旁年轻着的父母来。。。。

(2021年七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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