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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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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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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母亲走了。

(一)

三月的时雨仍淅淅沥沥地滋养着远方大地,春的脚步已越过了前方的陌野,在风雨的召唤声里徐徐归来。蝴蝶飞过藤蔓的枝芽,钻入了湿冷的荆棘丛。天牛低徊在滴水的嫩叶丛里,抖动着一双翩翩的紫金色翅膀。炊烟散去,惆怅袭来,独落下了寂寞无边的村野,沉睡在泥泞的午后,远边的村口又传来了牛犊阵阵的低鸣。

母亲拨开窗帷,望着远方迷离的烟雨。不远的田野上,燕子飞出了低低的石堰口,掠沾在春水荡漾的池水面,"啾"的一声穿过柳叶梢头,逃出了濛濛无边的雨幕,停靠在高高的屋檐下。

初雨方歇,太阳钻出了厚厚的云层,无力地映射在滴水的地面。鸡群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散落在淌水的院落。

母亲挑起粪水,走入了泥泞的乡间小路。

(二)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地跟在母亲的身边,午后或黄昏里,无数次地穿行在这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上。

小路的尽头,是村边的岭陌,东孔桥就座落在岭陌的边沿上。

我像是母亲不离的影子 。东孔桥边上的岭岗是我们家族的族地,一年四季里,地垄的尽头挂满了一畦畦的蔬菜和瓜果。从家门口出发,穿过一片茫茫的垌野,东孔桥便座落在村落的另一边。

天气晴好的时候,母亲便会丢下我,去忙着她地里的活儿,哥哥们就在不远处的地垄边上正牧着牛儿。

地里的活儿多时,母亲一人忙不过来,往往回去的很晚。每每黄昏里,夕阳沉下去时,乡间小路上 ,独独地剩着我远远地跟在了哥哥们的牧牛后边。

有时,母亲忙不过来时,我们也会跟在后面帮忙,累了的时候,就一头地钻进东孔桥的墩孔上,摇曳在河边的桥树上。

东孔桥是一座青石板砌成的长孔桥,横跨在地垄的东西两面。来来往往的人们,经过经年的踩踏,把桥面磨得滑溜滑溜,踏踩在上面时,听着下边汩汩的流水,时空仿佛停滞了千年。

玩累了的时候,我们便把脚丫探入浅浅的水面下,任着哗哗的流水丝滑般地从我们的脚面上滑流而过。落日西沉,看着渐渐沉没在水波中的夕阳,望着远方村边升起的炊烟袅袅,无数的呼唤声仿佛在耳畔响起:

东孔桥,泊岭岗,渡了春秋渡汉唐,守着乡关与夕阳;回故里,找儿娘,找着找着老了样,不见了岸边的爹和娘。

(三)

田野上的荠菜花开了的时候,便到了开田的日子。忙完了东孔桥上的春播,我们便要赶着去归田了。

归田是一年里的大事,拜完了春社,雨季便如约而至。父亲早早地起来,喂饱了耕牛,一年里最忙活的时节开始了。母亲早早地起来,生起灶火,供了天地 ,便赶着田边出发了,等着我们醒来时,父亲的吆喝已消失在了朦胧的晨色里。

我们家有三处的水田,最大的一处便在沙田边上。犁耙时节,父亲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有时外边正淅沥淅沥地下着雨,村口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吆喝声,我们知道是父亲回来了。

等我们帮着父亲把耕牛牵回牛栏里时,回望着远方的田野,远处的夜色葱茏,荠菜花开在了春雨田头。

没有归田的日子,母亲便会把去年留下来的种子取了出来,大家一起围在暖暖的柴火堆旁,剥起了花生种豆来。

"我还是那个当初的孩童,母亲正剥着花生种豆。灶炉生起了炊烟,灯火在初夜里招摇。

听惯了鸡牛归笼,篝火晒场,也听岁月的心跳。。。"《忆春》

这时,邻居们不失时机地过来串门,大家便坐在一起,聊一聊去年的收成,问一问今年的春种。

初夜时分,屋瓦上又升起了袅袅炊烟,母亲把我们安顿好了之后,便忙活起来。夜半里醒来,看到了床头边的那盏灯火仍在,灯影下的母亲正缝补着衣服。夜风徐徐地掠过窗台,烛烛的火光摇曳在旧屋的泥坯墙上,夜深了,远处的巷子中传来了一两声狗的轻吠。

开春时,田野上忙活了起来,我们赶在一旁,提壶送盏的,跟着母亲忙活在田间地头。

(四)

岭上的高粱熟了,红红的高粱穗开入了满天里。母亲把地垄里的高粱杆捆起,扎成了高高的高粱垛。岁月收成了,灶台上燃起了节日般的烟火。

母亲把收回来的高粱杆舂出米,放在石磨盘里,磨出了紫红的高粱米浆来,包成了馍馍,再过了一些日子,我就要去上学了。

八五年的那一年秋日,鹞鹰飞过了村野的上空。陌上的花儿开了的时候,我已着一领青青的子衿,正襟地坐在书声的课堂里,一脸的青涩。窗外的红蜻蜓款款地飞过了我的旧书台,不远处,爷爷正捕网在不远的池塘边上。

母亲亲自为我添了一件新衣裳,还特意地在衣领处为我缝上了我期盼着的红五角星。但自此,我便是很少地跟在母亲的身旁了。

陌上的那些花儿应该盛开了吧,我的红蜻蜓还在原地等着我呢。离开了那个狂放的原野,我的心竟一时无处安放。

想起了那个冬日的晴午,我一个人伏在南方的旧院落里,冬日的阳光暖暖地锁照在天井台上,母亲就在外边的院子里,忙活了一个下午。

后来,去了外地读书,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渐渐地稀少起来,每每回去时,母亲正正襟地坐在家门口的门石上,等着我归来。

母亲过世后,我常常不能自已,时常地想起了母亲来。母亲不在了,家就不在了。回去,隔着门缝,里面空空的,却等不来那双守望着的眼神了。

母亲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地坐在老屋的门石上等着我了 。

老屋的院落里,还有母亲前些年搭起的旧稻草垛,那是远在天国的母亲留给我们最后的念想。

不知我那痴呆了的母亲去了那遥远的天国,是否还会想起她那曾经的儿子,还会坐在旧屋的门石上,像儿时那般的模样,正苦苦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近来,常常地做起了同一个梦来,梦回到了那个很温暖很温暖的午后,大伙儿都还是当初的模样,又一起地坐在了那个暖暖地旧院落里。

一个阴雨天,外边正下着雨,我独自一人开着车在空旷的原野上,天地虽大,我却不知该往何处。打开了一段怀旧的音乐,空灵的歌声陆续地飘来。我想起了那个午后,母亲把我带到了这片春日的原野。陌上的花又开了,没有了母亲的故乡,我竟是无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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