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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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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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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春早

"促织促织,七月织衣;阿公阿婆,五月收麻。"

阿依出生时,家里已有了四个哥哥,阿依的到来,让这个本就穷苦的家庭更加捉襟见肘,好在爷爷欢喜阿依是家里仅有的女孩子,因此阿依留了下来。

大哥读了两年的书,便辍了学,把机会让给了更小的弟弟们。每每的黄昏里,夕阳沉下山时,曲曲弯弯的乡间小路上,大哥戴着一顶的破毡帽,手执着牛绳,在葱茏的暮色下,从远远的岭岗边归来。

哥哥们上学时,没了人照看,母亲把阿依抱到了爷爷的水井屋前,阿依便趴伏在低低的门槛上,啃咬着门柱上的旧木头,口水趟流了一地。

爷爷腰偻,就蹲坐在不远处的水渠边上忙活着,暖暖地阳光锁照在长满草木的岭南院落。阿依一不小心,在门柱旁打了个趔趄,滚翻在了一旁的泥地上,呀呀的哭语着。爷爷扔掉了手里的活计,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把地抱起了滚在泥地上的阿依。

阿依能坐稳了的时候,爷爷便在地面铺上了宽大的草席子,用绳子把阿依拴着。阿依懂事,自个儿玩耍时,从不哭闹。饿了的时候,爷爷背起阿依,拄着拐,挨家挨户地上门奶起娃来,那个年月,爷爷把邻家生娃的妇女寻了个遍。黄昏里,爷爷抱着阿依守在村口,远远地听见母亲归来的脚步声,伏在爷爷背上的阿依呱呱地恸哭起来。

年纪大一点的时候,阿依便吃起了玉米糊糊。爷爷买来白砂糖,拌入了玉米糊糊里,甜甜的。饿着肚子的阿依,举起奶瓶子咕隆咕隆地喝了下去,爷爷就坐在一旁的门槛上,提着拐杖在一旁笑眯眯地逗着阿依,阿依"咔咔"地笑着。一旁的猪栏里,肉猪撕裂的叫食声并入了无边的天宇,夕阳中的屋檐下一片暮色葱茏,灶火台上炊烟袅袅。此时的爷爷年事已高,腿脚又落下了病根子,再也不能背着阿依去走村串巷了。

原野上的荠菜花开了时,远处的田野上雨濛濛的一片,母亲难得地空闲下来,躲在雨幕的屋檐下,搓着麻绳。

"阿依阿依,布谷布谷!"

母亲边抱着阿依,对着远处雨影下的荆棘丛里,学着布谷鸟,逗着阿依在笑。

"爷爷爷爷,布谷布谷!"阿依朝着正坐在水井屋门石边上吸烟火的爷爷,一个劲地招摇着小手。

天气晴好时,爷爷便卧坐在水井屋的门石上,阿依走过来,爷爷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上的太阳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嵌入了一圈圈的水晕,灰压压的一片。

"太阳有晕水浸田哩!"爷爷说着,皱起了眉头。

爷爷拄起拐,赶过去收起晾在竹竿上的一大串衣服,阿依利索地跑在了前面,爷爷又来到屋瓦底下,取下了正晾晒在瓦片上簸箕里的豆种,阿依又跑了过去,帮爷爷一起提着。

雨点噼噼啪啪地从天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屋檐下的泥水坑里,溅起了一个个晶莹的小水珠。阿依把小手接到了半空落下来的雨滴里,衣服溅湿了一地。远处园子边上的荆棘丛里传出了杜鹃鸟"咕咕咕咕'"的啼鸣。

下雨过后,爷爷拿出了一把去年留下来的瓜种,在窗檐底下的空地处,刨出了一个个的小土坑来。

阿依跟在爷爷后面,扬起了小手,把种子撒入了刚翻过的泥土坑里。

"杜鹃到家,雨水(节)点瓜,"爷爷打小就告诉过阿依。

春耕很快到来了。一大清早醒来,枝头上黄莺儿婉转的啼鸣撕开了层层的暮色,阿依一个人直端端地坐在了门石上,母亲来不及打理阿依,急匆匆地下了田。太阳冒出地了平线,重重的朝霞染红了半个天空。

爷爷拄拐在屋檐底下,望了望天空,心里充满着焦虑。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哩!"爷爷坐在水井屋的门石上,不时地望着天空,忧心忡忡。

阿依坐在对面的门石上,咿咿呀呀地有样学样着。

雨水整整地下了一个下午,阿依也坐在自家的门石上饿了一个下午。黄昏时,雨水还没有停下来。

"爷爷爷爷,"阿依朝着对面门石上的爷爷嚷嚷着。

爷爷看了看阿依,用双手把身子挪回了屋子里,摸摸索索着从床头底下掏出了一块发了霉的饼干,向阿依远远地招呼着。

阿依返身跑回屋子里,揭开瓦缸盖,从米糠堆里刨出了一坨半熟的香蕉来。

很快地,爷爷就带不动阿依了,因为腿脚的缘故,爷爷整日地卧躺在病榻前。也因为年纪的缘故,父母把阿依带到了原野上。

父亲平田时,阿依就跳到了父亲的犁耙后边,踩在绳子拉着的床板上,一路滑行。原野上一片烟雨濛濛,阿依像个大人似的跟着父母一起耕耘在田野上。

初夜归来,躲在水井屋里的爷爷,看见阿依从跟前走过,朝着阿依招了招手,从怀兜里摸索出半个饼干来,阿依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过去。

晚上时,月亮从云缝里跑了出来,懒懒地照洒在窗沿下,点点的月光漏入了厢房处的空地上。爷爷卧躺在水井屋的病榻前,看着天上的月儿在洁白的云朵里穿行。夜空里吹来了一阵阵的暖风,不知什么时候,月亮的周围堆集了一圈圈的灰水晕。

"太阳有晕水浸田,月亮有晕田浸水。。。"爷爷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语。

夜深了,窗外的水井屋里,传来了爷爷不停的咳嗽。

阿依躺在床上,夜半里醒了过来,透过窗帏,父母细细的絮语从窗边飘了过来。

"今春要播几亩的谷种?"是母亲淡淡的声音,阿依听着。

"阿明上五年级了,要钱的地方多,加养上两头猪吧,"是父亲低低的絮语。

"九月阿依就要上学了,老丘背还要种上两亩地的黄豆。"

阿依再听时,父母的絮语已越发地模糊,村巷口里传来了一两声鸡鸣的阑珊,伴着一阵阵深巷的犬吠。阿依打了个哈欠,昏昏地睡了过去。

岭南春早,垌野上开田了,阿依跟着父母来到了田野上。阳光沐浴在开春的原野,田埂处春水迷漫,翻新过的泥土里虫鸣唧唧,布谷鸟就"布谷"在不远的枝头。

阿依回过了头来,那一声声布谷凄婉的鸣叫声里仿佛是远在天国的爷爷对自己亲切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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