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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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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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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故乡

夕阳缠绕着黄昏院落。

八十年代的农耕之踵,岭南的旧院落里,余晖下的灶火正袅袅升起。缭绕在屋瓦上空的炊烟里徜徉着归家的灯火昏黄,惆怅的初夜纠结在无边的落日黄昏里。

牛犊低鸣在黄昏下的初夜村口,晚风泛起的漪涟荡漾在余晖脉脉下的湖水面。夜色袭来,离离的灶火就跳闪在温暖的灶火塘。

一旁的爷爷划燃了煤油灯火,烛烛的火光就跳闪在初夜中的水井屋,岭南的屋棚里鸡鸭正归笼。

饭火熟了,奶奶掌起灯火,爬上柴火灶头,从昏暗的锅碗里勺出了缕缕豆瓣香,低矮的屋瓦下,灶火灼灼的光影就闪映在斑驳的旧泥墙。

爷爷背起我,拄着拐游走在初夜下的村边口,我伏睡在爷爷弯拱的腰背上,呱呱地啼哭个不停。无数个黄昏或初夜里,我就这样地眺守在迷离的村子口。

乘着牛车,夜暮中父母归来了,看到一旁守候着的我们,母亲远远地把手伸了过来,一把地把我搂住怀里。我可怜巴巴地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噎在了喉咙里。

夜里,我睡躺在窗台下的竹摇篮里,听着床头边上传来的摇篮曲儿,一面地呼应着母亲,时不时咔咔的笑着。

母亲坐在灯火床头,边脚踩着衣车,挑着针线眼儿,一面地回应着我的呢语。父亲正捧着书本,靠倚着红木柜台,伏读在那盏离离的煤油灯火下。

夜里头起风了,风吹动了幡帷,天底下沙沙的一片。推开窗户门时,天外隐隐的雁行飞在了如水的月光底下。夜风沙沙地掠过了竹后园,“咔嚓”的树杈落地响从别处的院落里传了过来,像是天地间的呢语,点点的萤火光飞在了望月的旧窗台。

房子里的灯火灭了,皎洁的月光洒进了旧窗台,点点地斑驳在厢房的地面上,守护着夜色下的别样祥宁。片刻的沉静后黑夜里传来了母亲那熟悉的呢语:

“过阵子就要入冬了,东拱桥边上还有两垄的菜地要整理出来。孩子他七叔,明儿你到街上买些种子回来给播上吧。”

“东巷房今年也要腾出空来了,入冬时我们种上几垄的冬蘑菇,明儿秋咱们的晓华(我的大哥)也要入学了。”黑暗里父亲回应着。

黑夜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里。

母亲翻了个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父亲望了望窗外时,庭院外月光如水,点点的萤火光一闪一闪地飞过了后窗台。

“秋月光,红柜台,窗外的萤火飞进来;金梭开,银梭开,天边的归雁一排排。。。”

母亲把我背到了原野上,放在了用稻草杆扎成的帐帷篷里,地面上垫起了入秋时的旧棉袄,这儿便是我儿时的天地。父亲从地垄边抓来了一只菜花里的蝴蝶,撵在我的手掌心里,蛐蛐跳入了河水下的芦苇丛。

那条曲曲弯弯的乡间小路尽头,牛车颠簸在凹凸不平的初夜下,车里常常坐着晚归的父亲母亲和我,无数个黄昏与初夜。

爷爷早早地守在了灶火台旁,伴着初夜下的寂寞,奶奶穿行在夜色下的人行过道,掌着一盏的煤油灯火,猪栏里传来了猪仔们抢食时的阵阵尖叫声。蝙蝠从屋檐底下钻了出来,像个幽灵似的,遁入在苍茫无边的夜空里。

第二天因为要走亲戚,夜里,父亲来到了母亲的梳妆台旁,我就坐在窗台下那高高的红木柜台边上。

母亲坐在灯火的这一头,父亲在另一头。

夜深了,天底下的村落边传来了一声长长的鸡鸣,伴随着巷口里一两声黄狗的深吠。二更的庭院外月光如水,皎洁的银白与苍茫的夜色在这里水乳般地交融着。不一会儿,月儿悄悄地坠下了树梢头,静静地栖息在池塘边的古桥上。

我在睡梦里打了个身,村落远边的鸡鸣声此起彼伏,与着巷子近旁的啼鸣遥相呼应着。屋棚边的黑暗里躁动起来,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一声长长的嘶鸣在耳畔旁响起。

父亲走到窗台边上,遥望着天外的月光如水,拿出了笔纸,那年写下了“芦滩梦浅古桥月,巷夜窗寒天地鸡”的诗句来。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拉起了两个哥哥,顶着一顶的旧毡帽,骑着那辆高大的二八杠自行车,颠簸着走在了那条去往外婆家的乡间小路上。母亲一头挑起竹箩筐,一头挑着我,摇摇晃晃着跟在了后边。

我们越过那片田野,趟过了一座座的河桥,穿行在阡陌交错着的岭南村陌间。

“摇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家住十八里,我住河水这一头。”

很快地原野上开田了,雨水漫过了低低的田水埂,一直地泊入了远山的天边,垌野上白茫茫的一片。乌云就笼罩在黄昏的垌野,晚风掠过的田水面泛起了青蛙阵阵浅浅地轻唱。父亲拿起铁镐,在烟雨迷茫的岭南垌野上开起了地垄来,我跟着母亲,一前一后地走在了泥泞的归家小路上。

我们家有三处的岭岗,年迈的爷爷在东拱桥边的地头处种起了一畦的烟叶来,哥哥们常常放牧在田岭交接处的河沟边。跟着父母田间忙活着的响午,我会悄悄地跑到爷爷的烟叶地里,在河沟边摘下一朵朵盛开着的野蔷薇,撕成瓣一片片地扔进河流下。黄昏的夕阳下山时,我便跟着牧归的哥哥们,匆匆忙地赶在那条曲曲弯弯的归家小路上。

“春播谷种冬浇菜,秋收红薯夏收粮!”

又一年的秋收到来了,等到我们把田垄里的稻谷全部收割完回来时,一年中最忙活的时季便过去了。一大清早,父母亲早早地起来,带上我,去收割回老丘背岭上的最后一垄地的秋红薯。

五更时分,被床头边一阵熟悉的呢语声惊醒,睁开朦胧的睡眼 ,母亲正点着煤油灯火,在我的床头边上自言自语地挑选着红薯(做红薯早饭),那一声声熟悉的床头呢语,那一盏盏昏黄的床头灯火,曾温暖了我整个的冬日童年。

不知不觉中春天又来了,我坐在窗台边时,看到了清晨里的父亲,顶着一顶旧毡帽,骑着他的那辆二八杠自行车,颠颠簸簸着从我的窗台边经过,消失在了春播下远方的雨幕里。

。。。。。。

一晃眼几十年便过去了,回过头来时父母已悄然老去,老去的父母忽然间痴呆了起来。

父母痴呆的那几年,渐渐地忘却了那个远去的岭南故土,那个曾充斥着生活气息的烟火灶台,也忘却了那些跟我们在一起春播秋收的田间岁月。

想起了父亲年轻时写的一首《少年游》来:

“千金山下,郁水河旁,家住古桥西。

农耕情怀,随母滋味,人到中年时。

光阴易老,功名难就,何曾几迷离。

繁华事短,浮生梦长,曲中人不知。”

后来父母便双双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那个她们曾舐犊着的农耕故土,岭南的庭院里再也没有鸡牛归笼。

“何人与我立黄昏,何人问我粥可温。”站在老屋的房门前,儿时的记忆散落了一地。

这一辈子,再也等不来父母的归来了。

想起了那一年的春种雨夜,我与父亲乘着牛车晚归,走到村子口,远远地老屋厢房里的灯火忽然亮了,窗台下人影憧憧,就在这样的岭南雨夜里,母亲正守在窗台边下,等着我们归来。

想起了母亲的石磨坊。每年的节日里,我们会早早地起来,来到石磨坊里,便能吃上母亲亲自为我们做好的节日糕点。跟在母亲身旁的那些日子,快乐而充实。

想起了老屋厢房里那个望月的旧窗台。在窗台边下,母亲教会了我呀呀学语。

无数个夜里,我们躲在父母的庇护下,伏在窗台边上,在那个灯火昏黄的东厢房里,唱起了那些曾经的歌谣:

“解子解莲蓬,解开莲子妹行房,细屋载冬瓜,大屋载白马,阿公笑,阿婆得米去圩跳。。。”

“点子捏扭,铜盘载酒,荔枝龙眼,沙梨数九。

跨过海,海过舟,舟花发,尾花开。。。”

想起了那个灯火床头。在那一个个北风呼啸的冬夜里,我跟着哥哥们,在灯火的影墙上“灯下猜谜语,手影捉窗前。”

想起了那个炊烟升起的灯火灶台,那里有故乡里才有着的烟火味道,还有着奶奶缕缕的豆瓣香。

想起了我们一起嘻戏过的岭南院落。穿行在长长的胡同巷子口,守候着村夜下巷口边奶奶那悠长的归家叫唤。

想起了那一片无垠的岭南原野。我们在这里牧牛,在这里耕耘,也在这里老去。

近来,父母常来入梦。梦里的父母还住在倒塌前的老泥屋里,依然是一副痴呆的模样。我那离开了我们十七年之久的大哥回来了,一起又生活在了那个熟悉的岭南院落里,有黄昏灯火灶台,有原野春华秋梦。

每逢冬日的晴午,喜欢独自一人来到那片原野。站在岭岗处,回望旧时村口,我泪眼婆娑。觅一处安静地,坐上一个响午,然后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梦里头,我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故乡,跟着母亲一起,耕耘在那片曾经的原野上,那里有我的黄昏、落阳、炊烟和归巷。。。

也梦一回曾经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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