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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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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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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了岭南时光

当春日的气息再次地回到了岭南家乡的时候,我已不在当年那个故乡的原野。

母亲正倚坐在春日的家门口上 ,边搓着麻绳,边舒然地眺望着水渠边上玩耍着的我,那年,二月的风柳花开满了整个岭南晨午的庭前院落。

踩着曦阳,返学的孩童们一拨拨三五成群地正从我们家庭前的那条小沟渠旁经过,黄莺儿婉转的歌喉就嘤嘤地啼鸣在春日荫柳枝头,一旁的荆棘丛下,淡黄的迎春花陆续地开在了二月的早春里。

我们家就居住在那片砖瓦林密布着的岭南院落里,高大的旧式厢房与低矮的青瓦巷屋在这里错落地别置着,布置在其中的胡同巷子像是一把关系的纽带,把邻里间的亲情紧紧地连锁了起来。

池塘岸边上的桃花儿开了,开在了绿翠喷涌着的春天里,小黄鸭啄食在浮萍漫卷下的池溪出水口,披着一妆淡绿的鹅黄。边上一头坐着的母亲正当年,依依地偎依在曦阳普照着的岭南院落里,恰如沟渠边上正盛开着的二月的迎春花。

燕子从遥远的南方归来了,一路地穿飞在逶迤起伏的岭南岭岗,带来了满屏春的气息,二月的风信子正招摇在河水沐浴着的青草河岸。

父亲赶犁在天底下的岭南垌野,“嘎嘎”的落单雁鸣穿飞在薄纱轻描下的云层里,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轰鸣的泄水桥潭下,春水灌漫了水天一色的江堤石堰口,浮萍打转在奔流湍急的拐角滩口,满垌的天水空濛了远山的天边村落。蛐蛐空灵的低吟在绿草茵茵的田水埂,微风拂来,一畦畦的荠菜花正招摇在雨水滋润过的稻垄边上。雨水冲刷过的地坪面上,草芽儿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带着一地春意的鹅黄,一片一片地映入眼帘底里,生成了绿油油的一地。

那个乍暖还寒的春日午后,当微醺的暖风洒满了书声校园的时候,我端端地坐在了先生的课桌前,翻出了一段沁人的文段来:

“春风吹,春风吹,

吹绿了柳树。

吹红了桃花。

吹来了燕子,

吹醒了青蛙。

春风微微地吹。

小雨轻轻地下,

大家快来种蓖麻,

大家快来种葵花

……”

午后的阳光正暖暖地锁照在教室窗台后边那条归家的林间小道上,坐在如浴春风的教室课堂上的我,透过书桌台边外的绿纱窗,爷爷正从我的窗台边经过,黄莺儿婉转的歌喉就啼鸣在通幽的桦树林里。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我的学时岁月,就流连在家和学校之间。

回到家门口时,池鸭跳出了黄昏夕阳下的池水面,摇摇摆摆着走进了落日下的余晖里。归家的惆怅升起,岭南院落里鸡牛归笼,那条熟悉的乡间小路上,父亲的归田吆喝仍回荡起在葱茏的初夜村口。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中便响起了一阵阵的惊春雷鸣,轰隆隆的雷声从云头外传来,游龙般地游离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里。突然,一阵急起的狂风吹散了门前院落,落地的空气里掺杂着一阵阵的湿冷,雷声消沉过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正听着雨儿时,一道道地雷鸣在乌漆漆的云层上空酝酿着,低吼的雷鸣在云层里渐渐地堆积,片刻的沉寂后,一道亮闪闪的火链划破了整个天空,一声“噼啪”的巨响瞬间劈向了幽暗大地,雨水哗啦啦地从天空中泻了下来。院落里,屋檐下,沟渠边,后窗台……一时间岭南大地上狂风骤雨,乌泱泱的四周瞬时昼黑如夜,整个天地仿佛都泡在了雨水里。轰隆隆的雷鸣不时地在头顶四边响起,夹着阵阵的狂雨闪电。豆大般的雨点儿紧凑起来,“噼啪”的声响从头顶上方紧锣密鼓地向远处伸延着,噼噼啪啪地敲打着古色的屋瓦面。狂风一阵紧着一阵袭来,在雨水的咆哮声里渐渐稀落,最终混成了哗啦啦的一片。

透过窗台边时,芭蕉叶儿正噗呼呼地拍打在窗页边上,雨水顺着窗页缝儿灌入了夹层里,从留缝的边沿咕噜噜地淌了进来。

父亲捧起了书本,借着厢房里昏暗的余光,伏读在了窗台边下。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馀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晴雨过后,带角的天牛从沥水的苦楝枝叶上飞了下来,屋檐下的啄食鸡群重新散入了低矮的灌木丛里,外边的青草地上齐刷刷地冒出了一枞枞的野蘑菇来。

“春雨来,蘑菇采,谁家的姑娘跳出来;

红伞儿,白伞儿,缺着油儿锅不开……”

约上三两伙伴,提起竹篮子,我们来到了村边的草坪上,淌进了雨后沥水的青草丛里。

太阳难得地从厚厚的云层缝里钻了出来,懒洋洋地躺照在空落落的岭南庭院里,等不来地面上的积水干去,父亲挑起了担子向着远方的田野赶去,原野上的荠菜花开了。

那一年的春社节,濛濛的雨影儿从早儿下到了下午,父亲母亲也难得地早早赶了回来,丝丝的雨影便密密地侵洗在黄昏下的灶火台。提起煤油灯火,奶奶穿忙在那年雨幕中的灶火房,节日的炮烛光里,母亲推起了石磨坊来。

母亲在雨幕下的农家四合院豆腐坊里忙活着,燕子从远方的田垌边上飞回来了,透过重重的雨幕,穿飞在低低的老屋天井。

雨幕下,岭南的灶火房里升起了炊烟袅袅,母亲把豆腐浆布筛摇在噼里啪啦雨影下的青瓦灶台 ,像是在蒸煮着农耕岁月。

住在几公里外的小舅舅赶了过来,作为待客,爷爷捧出了新酿好的糯米酒,徐徐地斟在了火光影下的大瓦碗里。

“上灯台,掌灯台,灯老烟轻客远来,穿堂燕子飞。

等春归,等春回,门上阿婆白发垂,一帘岁月催!”

我们把小舅舅一直送到了村边口,看着小舅舅跨过了旧圩桥,消失在了雨幕下的金堆村口。夜,又回到了淅淅沥沥的阴雨下。

夜深了,母亲睡前把后厨门关紧了之后,隔壁的厢房里传来了六奶奶哄孩子入睡时的阵阵呢语。

“沙熊猕,快快来,谁家的孩子哭窗台;

哭窗台,上廊台,妈妈不回门不开……”

透过漆黑黑的木纱窗,六奶奶那瘆人的唠话飘传在空荡荡的夜空下,这时,窗台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醺醺的夜风刮过了沙沙的竹后园,带着轻轻地呓语我们很快地进入了梦乡里,夜半里醒来时,父亲正伏读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火下。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从暖暖的云层里跳了出来。正好是周末,打开绿窗纱,布谷鸟“布谷布谷”地鸣啼在了春日枝头。

“布谷布谷,种桑播麻!”

奶奶蹲坐在水井屋的门石上,招呼着我们,像是刚从漫长的冬日里缓过劲儿来。

“布谷布谷,点豆种瓜!”

母亲坐在家门口的门石上,边逗乐着小妹,边远远地眺望着远处的春色。

妹妹伏在母亲的怀里呵呵地笑着,春来了,原野上就要开田了。

阳光暖暖地锁照在整个的岭南院落里,空气里处处透现着春日下的神清气明,远远的石堰口边,爷爷撒网在了开春的湖水面。

学校边上的青草坪上空,一只只摇摇欲坠的风筝儿摇摇晃晃地飞在了无边春色里,带着校园边上的一阵阵喧嚣,孩子们的嬉戏,点燃了春日的校园。

放好了睡熟中的小妹妹,母亲挑起了粪水桶,摇摇曳曳着走进了那条乡间的小路上。

我们来到池塘边上的相思树下,跳起了稻草绳来。

“绳,绳,悠悠绳,摇摆绳,锻炼身体要跳绳。

绳,绳,悠悠绳,摇摆绳,锻炼身体要跳绳……”

……

一转眼,几十年便过去了。

重回到了岭南旧院落里时,早已不在了往日的时光里,望着空荡荡的老屋房子,不见父母来归。

依依地回到了父母的东厢房,想起了那个春日的午后,年轻的母亲把睡熟中的小妹妹放在了厢房的床柜边上,恍恍一转眼三十多年便过去了。

仿佛一切还在昨日,母亲还缝补在灯火床头,同样年轻的父亲正坐在高高的红木柜台旁,一脸的风清云淡。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何曾年少轻狂妄,老来不过一白头。

迷迷糊糊里来到了母亲当年的东厢房前,透过厢房偏间的暗门,似是看见了流光交幻的灯火影下,母亲正抱着我那刚出生不久的小妹妹,忙碌在温暖的灶火台。

我轻轻地推开了那道老屋木门,门开了,房子的尽头没有了父亲和母亲,我木然地呆坐了下来。

突然,一阵带着惊恐逃离的“咯咯哒”叫蛋声从隔壁的厢院外传来,间杂着午后孩童无邪般的嬉闹戏语,响彻在春日的岭南庭院,让我触电般地坠入了时光的轮回里。那年,正是在这样的春日响午,天井旁稻草房上那只下蛋的老母鸡,不远处正在灶火房边上忙碌着的母亲,还有,躲在院角落边上玩耍着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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