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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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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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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好月正圆

童年岁月里依稀记忆着的,是我们家老屋四合院里的东厢房。透着东厢房那扇昏幽的过道长廊,清风朗日下的岭南庭午,那高高垒起的红木柜台边上,年轻的母亲正依依地倚坐在当年的梳妆台。

墙院外一片春和景明,一旁的我们正嬉耍在不远处那片桦树林下的青草坪上,摇摇曳曳的午后风筝正追逐在鸟雀呼晴的春日枝头。清风轻拂过的池水岸堤上,风中的落英纷飞在黄蝶儿嬉戏追逐着的乌桕林间,纷纷扬扬铺满了林荫下的青草地。池塘边上的绿芽儿从水面底下钻了出来,妆点在岸边的风柳絮下,衬映着一池雏鸭的鹅黄,淡抹了碧波荡漾着的池水面。

“池上浮萍三两点,垄头岁月锁村家。不知人老应归去,巷远春深午煮茶。”

在那个神清气明的春日晴午,岭南的庭院里,母亲正懒懒地挽髻在高高的红木柜台。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隔着一段低矮的绿蔓围墙,不远处学校后边那条通幽的林荫小道上,那一片风姿绰约的槐树林下,阵阵悦耳的喧嚣响彻在了那片茂密的春日草坪。

我们踮起了脚尖儿,围墙里的阵阵笑语应着脚步的窸窣渐渐遁去,几经回环转荡后,突然消失在了老屋转角的厢房门口。片刻沉寂过后,金铃般地笑语突然在不远处的胡同巷子口边惊起,阵阵急促杂碎的脚步声里伴杂着母鸡“咯咯哒”的惊恐逃离,如跌落的银瓶,炸开了春日的时空。随着墙根角下的一通呵斥声起,母鸡再次逃离时的惊恐掺杂在孩童们的笑语里,一同消失在了那个春日的午后,空落落的厢院胡同里,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岭南院落。

突然一阵悠扬地“蹴罢秋千”声响宛转传来,回头看去时,空荡荡的绿蔓围墙里,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下,一个纤瘦的身影飞摆在了半空里。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不远处的村子口边上,沟垄的地头,点点的风信子盛开在了三月的春光里。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潺潺的溪水尽头,燕子从远方的垌野上飞回来了,一堤的拂柳迎风招展在无边的春色里,爷爷正撒网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上。

“布谷布谷,促人催更咯!”

六奶奶坐在自家庭院的石墩上,眺望着远边的荆棘丛,听着鸟鸣嘤嘤,过午的阳光直直地透过了高大的皂荚树枝叶,斑驳的光影里,闪闪的流光转动在了皂色的彩虹光里。

母亲安静地坐到自家的厅房上 ,边搓着麻绳,边“阿明阿明”的叫唤着我。

“催人布谷咯!”

我指着枝头上密林间的布谷鸟,兴奋地指向母亲。

“种瓜点豆啰!”

母亲抬起了头来,看了看屋檐外,透过四角的天空,“啾”的一声远方燕子穿飞在了低矮的老屋天井。

“落英纷止怀采薇,燕子衔巢贴水飞。过午光阴人浅懒,春深半锁梦楼台。”

坐在石墩上的六奶奶身旁聚拢来了一群的孩童们,大家欢天喜地地耍着六奶奶要讲故事,六奶奶捋了捋发髻,边慢慢地自言自语起来。

“从前,天上来了个漂亮的女神,梳妆时不小心把自己的玉簪子掉落到了凡间,正好掉落在了我们这边的这片土地上。于是啊女神便变成了个姑娘,下到了凡间,途中遇见了个放牛的小伙子。小伙子听说姑娘是来找回玉簪子的,热心的小伙子就决定一同帮她去寻找 ,姑娘走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水草肥美的沃野,其间布落着成片的河流。这一天他们来到了这片河谷,终于找到了她失落在地上的玉簪子。姑娘就要回到天上去了,可小伙子已经爱上了姑娘,回到天上的姑娘请求玉帝应允她回到凡间。她扔下了玉簪子作为定情信物,玉簪子落在地上后化成了美丽的郁水河。

从此以后 ,小伙子就日日夜夜地守候在郁水河边上,可心爱的姑娘再也没有回来。很多年过去了,小伙子渐渐地化成了宜贵山。

后来观音菩萨经过郁水河边时,听说了这个美丽的故事,就把宜贵山化成了平天山,让他永远在河边等候着心爱的人。

千年过去了,平天山和郁水河有了自己的孩子。生下的孩子中有三个最要好的兄弟,老大叫做镇龙山,老二叫做龙头山,最小的弟弟,叫做千金山……”

六奶奶肚子里的故事不多,当我们听得兴起,再次追问时,六奶奶便摇着蒲扇,带着她的两个孙女到池塘的边上找二奶奶去了。

无趣的下午,我们只好约好了一起去河堤边摇橹。

细坚的竹排就摆放在不远处沙田边的河堤下,约起三五个小伙伴,我们便出发了。

河道在阡陌纵横的垌野间流淌,竹排在九曲回环的河水面上缓缓推进着。虽然是晴午,但岸边上的枝叶儿密密麻麻地生长布落在河道两岸,行驶在其中,我们仿佛置身于曲径通幽的林荫小道间。

河道的两岸落英缤纷,杂花生树,远处不断汇入的田渠水使得河面变得灵秀起来,一簇簇的出水浮萍正漫卷在春意荡漾的河水面。穿行出树丛夹杂着的河堤口时,河道上顿时变得开阔起来,放眼望去时,天地下的垌野处白茫茫地一片,一直泊入了远山的天边。耕犁过的田水垄后边,一只只形单的鹭鸟悠闲地跟在出水的犁耙后边,啄食着逃逸在水浪中的泥虫子。吟唱的蛙鸣悠扬交汇在流水潺潺的石堰口,赶田的吆喝迷糊了三月的岭南垌野。

黄昏时分,河道上渐渐安静了下来,岸边上的吆喝也不知了去向。大伙儿兴许是乏了,不知谁提了出来,我们把竹排掉转了头。

竹排箭一般地划开了平静的河水面,夕阳下的倒影里,“汩汩”的划桨摇橹带着“哗哗”的水花在耳畔边响起,落桨声依稀可见。来到一处开阔的水面处时,竹排停了下来,大伙儿纷纷取出了准备好的钓鱼竿,在河面上放起了钓钩来。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黄昏下的垂钓是有诗意的,远山近水和天地葱茏仿佛融成了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卷,镌刻在初夜下的岭南大地上。村口边上的牛犊低鸣,巷道口中的黄狗深吠,掺杂在归人隔田的问语里,仿佛凝固了旧日时光。惆怅的夜色袭来,满垌空灵的“唧唧”蛙鸣在初夜下片片升起。

不远处的村头巷子口边,归家的叫唤忽远忽近地传来,隐隐里似有母亲家门口前熟悉的呼唤。

大伙儿凝起了神来,半耷拉着脑袋,默默地舐犊着这深沉的初夜。

“你的母亲在叫着你咧!”突然间被耳畔边的声音惊醒,抬起头来时,显全在不经意地摆弄着他的鱼线子。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叫唤声终于渐渐地远去,直至消亡。初夜下,远远地村子口边,一片片灯火阑珊的鸡牛归笼带走了村夜最后的葱茏。

炊烟散去,初夜与黑夜在阴阳更替的交替中变幻着,黑暗在电光火石的行进中点点地聚拢。

“灶火台,灯火台,无边的夜色隔门催;窗头月,灯下语,妈妈的呢语入梦来。”

这时,垌野上空升起了空濛的月色,四天的垌野仿佛睡在了月光底里,曼纱轻笼着的河水面上,似是披上了一层乳白的空濛,垂钓其中,葱茏而古意。

一水之隔的田水垄处蛙声悠扬在无边的岭南垌野,明明的月光底下,钓竿的落水依稀可辨。

我们的竹排缓缓地划进了月光下的芦苇丛里,行进间惊起了草滩丛中熟睡的黑影,一通“扑棱棱”地挣扎后从水面上掠起,“嘎嘎”着绕飞在了空濛的垌野上空,片刻后,缓缓地降落在芦滩浅水面,“咕噜噜”地呢喃在芦苇丛的另一头。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我们钓得正尽兴时,月儿升上了高空,水光影下的岭南垌野像是铺了一层洁白的炼乳,天水在月光底下的河面上交融着。我们枕着一天的星月,在月光下的竹排里躺了下去,撑排的显全也放松了警惕,卸下了竿子,任着竹排恣意东西。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那一夜晚,清风抱着明月,月光锁着大地,我们枕着天水,睡在了无边的春夜里。

月上了二更,垌野的远处燃起了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来,一盏,两盏,三盏……近了,是家里的哥哥们到垌野上抓鳝鱼来了。

“怎么还没走?”停在我们前面的是大哥哥。

“你惊着我们的鱼儿了!”显全嘴上不忘地调侃着,月光下的鱼线竿子在水里打了个激灵,水面上一路扑腾着溅开了一串串的水花来,鱼线子便突然间沉没在了水底里。

突然远远地村子口边,黑暗中电筒光一闪一闪地跨过了高低的田水埂,电光走近了,惊一回头,母亲已站在河岸口,正“晓明晓明”地叫唤着我。

我就伫立在了月光底里,那个三十七年前的家乡原野之夜,一人一排,那年春好月正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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