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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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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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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春过人间

岭南故乡的原野记忆是在那一片鸟雀呼晴的桦树林间,那个风清朗日下的童年初午,灼灼的晨午春阳正柔照在落英缤纷的林间青草坪下。鸟雀呼朋的繁树枝头,清风徐来的岭南庭院里,我们荡着秋千正嬉耍在风柳絮花开着的门前院落。远方归来的燕子穿飞在柳絮垂丝下的无边春帘,衔着满屏春的气息。一旁的渠堤岸边上,父亲牧归的耕牛正悠闲地啃食着嫩绿的青草芽儿,任凭着草叶尖上的轻寒露水沾湿了柔软的毛发。透着帘帷间的绿纱窗,凫水的雏鸭正妆点在窗台外碧波映照的池面上,披着一身淡绿的鹅黄。远边水天空濛的岭南田水岗处,清风轻拂过的溪涧垄头,泛起了片片蛙鸣的空蒙 。和着迷离的春早,拂堤的靡靡暖风就醉醺在了繁花妆点着的二月河岸。

母亲挥锄在枝芽儿漫卷下的田间沟渠垄,隔着岭南低低的田水埂,花蝴蝶翩翩地穿飞在绿蔓儿缠绕着的竹竿篱垄间,闪烁着一双金色的翅膀。不远处的村子口边上,春意泛漫着的荫柳池岸,刚出水的绿头蜻蜓点点飞飞地点水在春水泛扬着的败叶枯蓬下,像是刚从冬日的漫长里缓过劲儿来。

河岸边上迎春的风信子,像刚出浴的仙子,正招摇在二月的河水里,星罗棋布地妆点着岭南的垌野两岸。

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春日晨午,我爬上了高高的柳树枝头,摇摇曳曳着,年轻的母亲就耕垄在不远处的垄渠边下。

“布谷布谷,种瓜播麻咯!”

我躲着母亲,故意遮蔽在那片茂密的繁枝叶下,偷偷地窥探着边下耕作着的母亲。

“布谷布谷,二月开垄啰!”

母亲微微地抬起了头来,像不经意地应答着,眼睛却故意躲开了我藏匿的方向,装着找不见我。

我欢快地像一只撒着欢的小牛犊,来回地雀跃在高高的柳树枝头间。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只是为了好玩,长在那棵树的高枝上,笑哈哈地在风中摇摆,又在新生的树叶上跳舞,妈妈,你会认识我么?”

那一个上午,我跟着母亲一应一答在那个欢快的田沟地垄间,时光飞快着像渠堤下飞逝不息的溪涧流水。

显全就在不远处的草坪边上放着牛,趁着天气晴好,下午时我们便约好了一起去村子边的池塘里去采红菱。

细坚的打渔竹排就停靠在水面宽阔的芦苇丛下。约上三五个小伙伴,趁着春日的晴午,我们跳上了竹排。点开宽广的池水面时,竹排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贴行在开阔的水面上,镶嵌在天地山水的环抱中,划行在翠绿围成的湖面上,仿佛置身于广袤无边的星宇。

摇橹,在初春,在池水面。

摇橹的落桨撕开了翡翠般的池水面,竹排轻轻地荡漾在春日微冷的池面上。菱叶间的落桨惊起了一只只落单的水鸟,鸟儿扑棱棱地飞起,鱼儿跃出了日光闪闪的池水面。

“采红菱,水上鲢;划水桨,春日光。”

可惜,这儿不是初秋,池塘里更没有过人高的秋水莲,天上也没有抬头仰见的飞鸿,可我却有了父亲往日书窗下“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的情思来。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可惜我不在书香的年纪里,等着玩累了的时候,大伙儿便一哄而散了,很快地消失在了岭南庭院的胡同巷子里。那一个采菱归来的春日下午,我却独独地躲在了二奶奶家屋前的那棵大槐树底下,听着二奶奶讲了一个下午的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天上,来了我们部落里的女神,住在古老的郁水河边上。有一天女神在梳妆的时候不小心地把自己的玉簪子掉落到了凡间,正好掉落在了我们先祖们耕耘着的这片古老土地上。

于是女神便变成了个姑娘,下落到了凡间,途中遇见了我们先祖的小伙子。小伙子听说姑娘是要来找回玉簪子的,热心的小伙子就决定一同帮着姑娘去寻找 。姑娘和小伙走过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片水草肥美的沃野,其间布落着成片的河流和村舍。这一天他们来到了我们先祖们生活着的这片土地上,终于找到了姑娘失落在地上的玉簪子。

姑娘就要回到天上去了,可姑娘已经爱上了小伙子,回到天上的姑娘便请求玉帝应允她回到凡间。她扔下了玉簪子作为定情信物,玉簪子落在地上后化成了美丽的郁水河。

从此以后 ,小伙子就日日夜夜地守候在郁水河边上,可心爱的姑娘再也没有回来。很多年过去了,小伙子渐渐地化成了宜贵山。

后来观音菩萨来到了郁水河边,听说了这个美丽的故事,于是就把宜贵山化成了平天山,让他永远在河边等候着心爱的人。

千年过去了,平天山和郁水河有了自己的孩子。生下的孩子中有三个最要好的兄弟,老大叫做镇龙山,老二叫做龙头山,最小的弟弟,叫做千金山……”

我们听着二奶奶讲着故事的时候,邻家的妇女们便坐到了一起,在池塘边的青石板上编织起了蒲草做成的扇子来,时光在她们跳动的指尖间流淌着。

黄昏时分,常去串门的爷爷回来了。回来后的爷爷静静地坐到了自家水井屋前的门石上,望着落日西沉。

夕阳洒照下的岭南庭院里,我们时隐时现地惊现在黄昏下的胡同巷子口,在流光的匆匆更替里,时间带走了落日灶台上的炊烟袅袅。

一旁的爷爷像只形单影只的老黄狗,沐浴在西下的落阳里。

“我隔着篱落唤取你的名字

而你的名字

已在夕阳之外

岁月

原是一本很伤感的书

众荷喧哗里

你已落日西沉

你的眼眸依然凝视着

那一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

落日西沉

黄昏哟,为何在众灯之中

独点亮那一盏茫然……”

晚饭时,饭桌前搬出了象征着连年有余的大红鲤鱼,连我那远嫁下水村的四姑姑也赶回来了,大伙儿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爷爷拿出了自己酿制好的浑米酒,缓缓地斟进了大海碗里 ,红红的烛火光泛映在爷爷花白的山羊胡子里。酒过三巡,爷爷苍老的脸上泛起了片片的红晕来。

“昼出耘田夜织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晚饭过后,姑姑们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坐到了我们家东厢房的窗台边上,一起唠嗑着。月儿升上了高高的夜空,皎洁地投洒在空旷旷的庭前院落。

爷爷倦伏在水井屋的厢房里,吸汲着烟火 。屋子里燃起了煤油灯火,火光烛烛地揉入在皎洁的月光里,水乳般地交融在庭院月色的天地下。

我们大伙儿也聚到了一起,在月光下的庭院里捉起了迷藏来。等着大伙儿玩累了的时候,便一齐地躲进了厢房里,不一会儿厢房里传出了一阵阵的歌谣:

“解子解莲蓬,解开莲子妹入房,细屋载冬瓜,大屋载白马,阿公骑猪乸,阿婆骑白马,阿公笑,阿婆得米去圩跳……”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莲塘背,割韭菜;韭菜花,结亲家;亲家面前一口塘,打条鲩鱼八尺长;大头拿来熬汤食,尾巴拿来入学堂;入个学堂四方方……”

歌谣声一浪压过一浪,月儿爬上了树梢头,月光静静地洒入在厢房处的空地上。二更过后,四周忽然间沉寂了下来,抬眼望去时,爷爷水井屋里的灯火已然熄灭。屋檐下,大姑姑独独地坐在门口旁,轻摇着蒲扇,庭院里月光如水。

不远处的六奶奶的西厢房里 ,灯影阑珊,阿金阿琼姐妹俩刚刚离去,八姑姑的呢语时不时地在夜空里飘传过来。月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高空,在离开了树梢头时,刹间惊走了栖息在枝头上的一只夜莺,“啾”的一声消失在了远方的夜空里,很快地从另一处的树丛中传出了一声“嘎”的呼应。沉寂了一段时间后,远远地村巷子里传来了一两声阑珊的鸡鸣 ,我们正要睡去时,西厢房里的灯火忽地暗了下来,窗台外的大姑姑已然不知了去向,天地处重归于安宁。

夜半里醒来时,父亲母亲东厢房里的那盏灯火还在,灼灼的灯火光影就闪闪地跳闪在冰冷的午夜里。

“老丘背岭上今年要多种上几亩地的黄豆。”

依稀的月光底下传来了母亲低低的絮语。

“阿明九月份就要入学了,种上多些的土地吧!”

是父亲黑暗中低低的应语。

“要不?明儿去把沙田边的耕地犁上,春来了,要赶紧开田了。”

黑暗中久久地沉默着,东厢房的那一头不多时便传来了父亲轻轻地鼾噜响。

向着窗外望去时,月儿升上了高空,月光正点点地漏洒在了新绿的窗帷上。

“灯火五更夜,窗寒二梦天。故乡原野上,春已到人间。”

第二天一大早,原野上开田了,机器的轰鸣声掺杂在耕牛的阵阵吆喝里,很快地点燃了整个岭南的垌野。

大姑姑坐到了我们家东厢房门口的门石上,边搓着麻绳边陪在了奶奶的身旁。我们凑了上去时,大姑姑跟着我们讲起了那个久远的故事来。

故事里,大姑姑告诉我们,她的第一世曾是众比丘尼,听经在佛陀的尊前,刹那回眸间,轻触了我那芸芸众生中听经的爷爷和奶奶。二世时大姑姑是个普渡修行者,修行途中接受了爷爷奶奶的莫大恩惠 ,用尽一世的修行去偿还。第三世时,在转世轮回途中遇见了我的爷爷奶奶,便一起来到了这烟火人间……”

……

转眼间,恍恍几十年便过去了。我们一路砥砺着走来,路上依然有最好的风景,可伴着我们一起看风景的人已不在了人间,想及父母时,思念便喷涌至来,掏出了笔,写下了一段思念的文字来。

“月儿升起了的夜里

你躲在院子边上的稻草垛里

我藏在了月光底下

唱起了歌谣

离别,是夜色下的那盏离离灯火

是跳闪在灶火台上的岁月醇香

还有,那一个夜晚我们的别去

别后,我们不再相见……”

恍恍间想起了那个修行了三世的久远故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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