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起伏的大山余脉自北而南,由南转西后蜿蜒而来,山势拾级缓下,地气在拐弯处嘎然而止。远处的千金山高入云峰,玄武垂头,白虎顺伏,青龙有情,朱雀翔舞。这就是凤凰大地。
我们的家族就兴起于凤凰地。听老一辈讲,我们的祖上原本葬于底下的凤凰嘴,龙狗下山觅食,叼走了祖先的鸭子,祖先放火烧山犯了死罪,凤凰嘴就让给了李姓的判官。
听父亲讲,他的爷爷我的曾祖曾是村里的风水大家。走过谁家的房子准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们的家族不大,爷爷一辈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比比皆是,大抵也是曾祖的荫眷。
老房的老房在村子中央,毗邻村里的老井而居,民国时,爷爷搬了出来,渐渐地变成了前村。
不知何年何月,一条水渠穿村而过,九曲回环之后从我家园子中间奔向田野。水渠的东面住着一户人家,户主的爷爷民国时是大圩乡(现为大圩镇)的乡长,他的曾祖在文革时抄出来的书籍摆满了整个晒谷场,我的父亲就拿走了十三本泛黄的《康熙字典》。
我们两家隔水而居。
我家的老房是典型的南方四合院落。东厢房,西厢房,灶台天井瓦水缸,厨房大门作围墙。爷爷住在东边的水井房里。
九叔住在我们家的西面。与我们毗邻而居,但九叔家的厨房狭长而留有前后门,前门通向厢房,后门一条长廊通向六叔公的几间小泥屋。大致有曲径通幽的妙处。
八五年的一个夏日,一个十五岁的长得很标志的姑娘,路过我家时在我家的门前向母亲讨了碗水喝。
家与家之间留有滴水巷,巷子四通八达,把前村连成一片,延树是前村里的孩子王。八十年代初期,前村来了两位功夫师傅,刚好当时李连杰的《少林寺》在全国热播,村中习武之风兴起,一时万人空巷。
那一年,鹞鹰飞过村野的时候,我就要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启蒙老师是福贤老师,村里的人都爱称他作“阿吹五”。后来换了一个女老师,我启智得比别人早,不爱天天抄写从一到一百的数字,于是女老师就出了一千以内的加减法给我,我成了众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当时村里的学风很差,我能一路走来,大抵有一种冥冥力量在荫眷着我。
族里最先离开我们的是平日里跟我们朝夕相处的五婆。五婆离世的时候,我们年纪还小,女人们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掺杂着锣鼓喇叭的恸哭声里,道公师的招魂幡悄然舞起。
我第一次有了生死的概念
九叔家的老房要拆了。新房子是一栋小洋楼,可我还是怀念着那个老房子,和厨房里那个曲径通幽的长廊。
族里的幺叔公离世时已近百岁了。吊娮时族里兄弟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打牌。锣鼓声起,我却梦回了那个岁月里,爷爷奶奶们坐在老房子的门槛石上,教我们一起唱着的歌谣。
家里的老房子年久失修,毫无征兆地倒塌了,最后的老房子也悄然地离我们而去。四周新起的楼房栋与栋之间隔着高高的围墙。前村的响午清清冷冷,拐角处,我依然觉得我的爷爷在某处等着我。
我又想起了八五年的夏日,那个站在我家老房门前向母亲讨水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