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在村子中央,当初夯土的时候,从四周取土,周边就变成了池塘。
家里看晒谷场的是爷爷,爷爷老了,行动慢,还要常常带上我。晒谷场高出地面一米多,爷爷走在后面,我跑在前面。晒谷场的斜坡对我来说是个恶梦,在长长的斜面上经常打滑,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最可怕的还是旁边的那两只石狗,面目狰狞地对着我笑。六叔公还跑过来逗我“起来,起得来有官当。”爷爷朝着六叔公笑了笑。
晒谷场的东北角住着一户人家,女主人村里人都叫她三娘。三娘是个嘴炮子,满嘴跑火车,跟族里的二伯是一对。三娘喜欢讲古,东家短西家长的。二伯经常讲三国。所谓的文人相轻,喜欢相互抵讽。爷爷默默地坐着,“三叔,今天有空啊。”三娘是个话痨,爷爷只是笑笑。村户汉朋走过来,对爷爷笑笑“三哥,汉章家今晚会杀鸭招待你的。”爷爷一看,几只鸭子在偷吃我家的谷子,爷爷走得慢,我气得满脸通红的赶,“扑通”一声鸭子跳入了池塘。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就要亲自去帮忙了,爷爷慢慢地去得就少了。白天偶尔来看一下场,晚上就是父母的专场了。我们兄弟也要来帮忙。虽然是点着煤油灯火,但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在,我们干活也十分尽兴。摆稻谷,石碾碾过,再用禾叉翻一遍,石碾再碾一遍。父母把禾杆叉成一座座小山,我们兄弟俩拿着两根竹棍一插,喊一声起,像抬起轿子,推到了路旁。
第二天父母赶了个大早,当我跟小哥来到晒谷场的时候,谷子已经清理干净了。清晨的阳光却很毒辣,延树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找我兄弟。说有一只老母鸡,正在吃我家的谷子。我俩不由得三七二十一一阵地猛赶。母鸡一直绕着屋角转,突然,墙角跳出了一个人,母鸡一惊,鸡蛋“扑通”的掉了下来。
上了初中,我就很少到晒谷场了。村里有了钱,晒谷场也冷清了很多。“夏晒稻谷冬晒粪”的习俗也在渐渐地改变。
父母还是常常的往晒谷场赶。
读了高中,假期回家。父母正准备拉牛车上晒谷场。我问才知道,现在晒谷场已没多少人去了,三娘还在讲她的古,听的都是些老头。谁谁谁又不在了,我们家晒草地(晒稻杆的泥地)已经卖给了达初,父亲若有所思,嗒嗒地抽起了旱烟。
出来工作,回家看父母,父亲用自行车拉了一袋稻谷往晒谷场赶,我问,咋不用牛车拉,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我们家已经不养牛了。
现在,家里的晒谷场已经卖了人,父母也不往哪边赶了。清明,陪父亲和女儿去晒谷场逛。石狗换了两个新的,面目不再狰狞。三娘已经不见了,房子旁种了一棵榕树,几个老头坐在哪里,拢拉着脑袋。晒谷场上建起了一座座楼房。我告诉女儿,这边是我们家的晒谷场,这边是我们家的晒草地,这边是四爷爷家的晒谷地。女儿听得翘起了嘴,嘴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去!”
我一惊,难道我真的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