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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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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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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渡口

西江流入贵港后拐了个弯,在罗泊湾短暂停靠之后奔向东南。罗泊湾水面开阔,是一个天然的渡口。

渡口南岸,漂泊着一些船家,世代以打渔摆渡谋生。为了祈求上苍的庇佑,渔人们在水流湍急处,修了一座塔,取名为安澜塔,守护着一方平安。

渡船上坐着父女两人。父亲黝黑清瘦,茫然地抽着旱烟。女儿十岁左右,扎着两个小辫子。

据说父亲老家来自山东,世代以打渔为生,父母早死,大姑在十六岁时跳江自尽。跟父亲最要好的小姑在船边洗衣时被人带走,下落不明。父亲在孩子母亲去世后带着自己的女儿,这几年来一路漂漂停停,一直打探着小姑的下落。后来漂落到广西,父女就住了下来。这是民国二十七年的事了。

父女以打渔养家,顺便干起了摆渡来。虽然是外来户,但父亲对人客客气气,女儿长得讨人喜爱,却也能养家糊口。

黄昏时分,太阳就像一个大火球,坠落江面,父亲望着远方,目光呆滞,一晃六年就过去了。

渔民们有人上岸安了家,渡口南岸于是冒出了一个新的村落。村里请来了一位江北的先生,教书时先生坐的是父亲的渡船。父亲喜欢跟先生讲各地方的风土人情,先生偶尔也教一下女儿认字。女儿喜欢先生的博学,也惦记着先生同样温雅的儿子。

先生的儿子是先生的儿子,船家的女儿是船家的女儿。在解放那一年,先生的儿子娶了城里的大家闺秀,船家的女儿嫁给了跑船的儿子,并在一百里外的桂平上岸安了家。

父亲没有随女儿去享福,寂寞时父亲便坐在船头发呆,父亲隐隐地觉得,总有一天,他的亲人会出现在这里,等着他的到来。

父亲依然守着他的渡船。

由于长年水上漂泊,父亲患上了风湿病,下雨天,父亲的筋骨就隐隐作痛。在女儿的帮助下,父亲在岸上安了家。但父亲还是习惯了长年地在水上漂泊的日子。

渡船的人越来越少,政府在渡口两公里处开通了西江大桥,又在渡口旁修了一条过江铁路。可父亲还像往常一样,年复一年地守着渡口。

两公里外的桥墩下住了三两个流浪的人,人群里有个女的,父亲觉得像极了当年的小妹。父亲便常常地望着桥墩发呆,有时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渡口还是那个渡口,父亲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父亲了,客人也渐渐地不坐父亲的渡船了,这几年父亲越来越不让人放心,忘收客人钱的事常有发生。女儿想让父亲上岸,父亲还总是往船上跑。太阳慢慢地沉落江面时,父亲觉得自己就是那正在下坠的太阳。

父亲还是去渡船,但经常找不准落点了,知道的人渐渐地不再去坐他的船。父亲的记忆越发地模糊了。

女儿把父亲接到桂平的家里,但父亲坚决不允,看到船家经过,又偷偷地跑了回来。

贵港的夜色正浓,江面上灯影阑珊,汽笛声忽远忽近,父亲摇着渡船,在江面上乱串。当人们把父亲从水中拉上船时,太阳已跳出了江面,父亲极好的水性为自己捡回了一条老命。

父亲的痴呆症越发的严重了,父亲想起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隔三叉五地又从岸上的家里跑了出来,摇起渡船到处跑。有时说要回家,有时说小妹在哪里等着他,有时又说孩子妈想他了。

女儿从桂平的家里搬了回来,又跟父亲干起了摆渡来。

渡口已经很少人摆渡了,为了养家,女儿打起了渔来。收网回来时女儿落寞地望着江面,还有她那已经老去的父亲。

女儿跑到五公里外的南山寺求了护身平安符,父亲终于安静了一阵子。但每天晚上依旧要往渡船上跑,只有在渡船上呆着时,父亲才不会显得焦燥不安。

江上下了两个星期的雨,江水漫过了岸堤,船夫们都躲上了岸边,父亲还在往江上赶。

父亲终于在一个雨夜跑出来的时候,摔坏了脚,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突然莫名地清醒了起来。

夕阳又一次地落在了江面上,父亲回到了久违的渡口。渡口依然有三三两两的渔船,却再也看不到以前那缕熟悉的炊烟了。父亲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忽然地想起了当初,刚到这里时,女儿那招人喜爱的模样。父亲想伸出手去触摸女儿那稚嫩的小脸,手却在空中僵住了,茫茫的江面上,只有浪花在哗哗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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