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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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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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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父亲

那日,我去旧院,见母亲一人沙发上坐着,因问父亲去向,母亲说知道你来,去街头买锅饼了。我抢白母亲的话:“我不是嘱咐过吗?风天、雨天,不让父亲外出。”母亲似有冤屈,说:“你爹那执拗的脾气,说你爱吃锅饼,他要去买,谁拦得住呢?!”

听母亲这样一说,我的心立时咯噔一怔,一种既酸楚又温暖的感触,瞬息间小溪般缓缓爬上了我的心头,我的思绪骤然回到了40年前。

我7岁那年,正读小学二年级。春天里的乡村,到处涌动着潮湿湿鲜活的泥土的腥涩气息。照例,公社派来的压链拖拉机来我们村春耕,黑暄的泥土,随着哗啦啦的机器轰鸣,一垄垄往后翻卷。我们一群小孩子在田畴上追逐奔跑,口里大声喊叫:“拖拉机,来开荒,锅饼馍馍,鸡蛋汤……”那是贫困乡下穷孩子们向往的一种生活。果然,吃中饭的时候,我溜到大队部去,亲眼看到那两个揎袖赤脚的驾驶员,一手端了大海碗,一手持了大锅饼,正一口一口地喝汤吃饭。那碧绿的菠菜叶子,那香喷喷的白面锅饼,就连表皮上的芝麻籽儿亦能看得一清二楚。7岁的我简直看直了眼,口角的唾液不觉涎涎欲滴……但当那位短发圆脸的女拖拉机手真的微笑着掰开一角锅饼递过来时,我却满脸涨得通红,一溜小跑着逃回了家。

那个时候,刚从外地归来的父亲恰在家中,我因馋而没“来由”地在家哭闹,午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做,任谁劝说都不听,父亲气愤极了,飞起一脚把我踢飞,等第二脚再次踏来,我爬起来拔腿就跑,惊慌中竟弃大门而不过,人却向栏圈旁的墙头跳去,只听砰地一声,就觉有一种巨大的反冲力袭来,我被墙角弹进了猪圈里……

自然,父亲最终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连声地叹息……但令我意想不到的却是,我的父亲,从此深深记住了那个爱吃锅饼的7岁的瘦弱小男孩,尽管时光倥偬就是40余年,尽管我早已不是昔年穷乡僻壤中的那个瘦小孩了,而他亦不再是当年那个偈武高大的父亲了……

想到这里,我揉了揉已经潮湿了的双眼。抬头望天,天黄冥冥的,今春第一场沙尘暴大风在呼呼狂刮。三步并作两步,我跑去巷口接我老父亲。马路上,行人寥落,步履匆匆,呼呼的浊风,顺着大街筒子没命地狂飙,裹挟着人睁不开眼、迈不动腿。我跑去西首,没见到父亲,又跑回巷口,这时我发现,远远的东端,人行道上,一个佝偻的老人,一手拎着锅饼袋子,一手拄着拐杖,正踽踽蹒跚而来……大风吹打着他那单薄的躯体,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几次险些就要倒下去的样子,但父亲还是毅然决然向前走来……我立在那儿,眼泪夺眶而出……我忽然想起了龙应台的《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中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那一刻里,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父亲已经真的老态龙钟了,而我这做小的,面对着日渐衰老的挚爱亲人,还有很多的事情,急需要做……

“父亲,父亲!”我急速地迎了上去,“倘若真有来世,我还要做您的儿子。”我在心底默默地说。

那顿午餐锅饼,我吃的格外幸福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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