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间的称呼

妻子外出没几天，我便开始有些惶惑与空落，晚上便睡不好，于是，索性就睁着眼，闭了灯也不睡。我想到了“夫妻”一词。

夫妻是什么呢？就是那个同床共枕、一同生儿育女的人么？

我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我从来也没见他们拌过一次嘴。奶奶生父亲的那年患上眼疾而盲，在黑暗中一待就是好几十年，爷爷就是她的眼和腿了。爷爷出门的时候，就把奶奶交待给我母亲。平常日子里，奶奶喊爷爷总是叫：“小大小？小大小？”“小大小”是我的大伯，爷爷奶奶的大儿子，可是在奶奶口里喊出来，大家都知道那是在喊爷爷，这时爷爷就会不声不响地从院子里哪个地方走出来，无论爷爷当时手里在忙着什么活，哪怕是很紧要的。但我却没有一次听见爷爷喊我奶奶叫做什么。我小的时候，经常在冬天里睡在奶奶的身侧里面，那黑咕隆咚的漫长冬夜里，奶奶跟爷爷彻夜地说话儿，我往往在他们喁喁的话语中入睡，明儿又在他们喁喁的说话声中醒来。其实我爷爷叫李照友，有名有姓，但我奶奶的名讳，爹娘没告诉我，大家也都没说起过。我小的时候以为“奶奶”本身就是奶奶的名字呢，也许奶奶有闺中小名，这些应该只有爷爷一个人知道，但爷爷却一次也没叫过。到底有没有，谁知道呢。

我父母这辈子，都有名有姓了，父亲叫李新才，母亲叫周桂珍，但他们之间似乎也从来没喊过彼此的名字。我记事起，母亲叫父亲的时候，开始是“哎”，后来就演变成“老头子”，再后来就是“聋汉”、“傻瓜”了；父亲却从来没叫过母亲什么，说话前就是那声“哎”，我们大家也就知道那是父亲叫母亲了。一直到现在，父母在一起生活了60多年，这样的称呼延续至今，而且还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其中的一个人先走的那一天。

我们做儿女的这一代就大不相同了，夫妻之间总是称呼其姓其名的，才结婚那阵儿叫“小李”、“小孔”的，上了年纪就喊“学民”、“明芳”，取名字的后两个字来称谓。这大概是目前四五十岁那代人的共同特点了吧。

到了我们的下一代，80年代左右出生的夫妻们，尽管他们的名字已经不按辈份，起的名字也更加多姿多彩，但彼此之间的称谓却是简单得很：男称女“宝贝”、“老婆”，抑或是“亲爱的”，女呼男差不多一律做“老公”，就是面对了局外的人，女人们称丈夫也是说“俺老公”，尽管那男人女人20出头刚刚结婚，甚至刚刚进入热恋。

其实，夫妻之间称呼什么倒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彼此感觉受用就是了。一辈子没名没姓叫的夫妻，也一样生活得恩恩爱爱，并不显山露水；同样，甜甜蜜蜜的“老公”、“宝贝”，也有各奔东西之人。

说到底，夫妻是什么呢？夫妻是个伴，人生旅途中的伴侣；是互相给予那个家的另一半；是寂寞中和你说话，忧伤中替你分忧担愁，落泪时为你拭泪，欢欣时与你一同笑出声来的那个人；是陪伴你大半辈子，然后一同到“油尽灯熄”那一天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