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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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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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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月饼

小时候,家里很穷,姊妹兄弟又多,吃糠咽菜是家常便饭,对于奢侈,哪里敢想?就是过年过节,也差不多一个样儿。其实在乡下农村,八月十五和往常没有多大区别,有钱人家,也顶多买盒月饼,至于我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此,童年时期的中秋节,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多少特殊的回味,而唯独有一次。

大概那年我八、九岁光景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日子,只知道那夜月明如镜,宅前房后秋跫嘁嘁。母亲把我从院子外面喊进家来,塞给我一张钱票,说那是五毛钱,嘱咐我拿好了,到村子东头的代销点去买一斤月饼。那晚无风,街道上不似往昔那么多玩耍的孩子,现在想来大概那就是在家团圆了吧?我捏着毛票,高兴的蹦蹦跳跳,咿咿呀呀着小曲一路而去,思想着这次可以吃到甜甜的月饼了,谁知当我走进柜台,说要买斤月饼之时,却忽然发现手中的那张票子不翼而飞,全身立时吓出了冷汗。

我知道家境日子的艰难,知道每日里挑着担子起早摸黑沿街串乡敲打着木梆子吆喝着叫卖豆腐的母亲的辛苦,这一惊之下,我咧开嘴哭了。那个叫做照志爷的,有了灰白胡子的老头,问明了我的情况,递给我一个手电筒(要知道,那个时候只有大队长和代销点才有此物),要我回头去找找,我抿了抿眼泪,紧紧张张而又小心翼翼地沿街找去,说也奇怪,没有一丝风的晚上,找遍了旮旮旯旯、边边沿沿,踅踅回回三四趟,最终也没找到那张皱皱巴巴血汗钱币。送手电筒回去的时候,我绝望地望着代销点里马提灯下的老人,欲哭无泪。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老爷爷递给了我一个圆圆大大的月饼,我踌踌躇躇忐忑不安地走回家,怯懦地走到母亲身边,母亲问:“月饼呢?”我不敢如实回答,也不敢对视母亲的眼睛,就犹豫着把那个唯一的月饼从背后的小手中捧了母亲面前,母亲似乎愕然了一下,旋即问道:“怎么,就一块?那些呢?”我的泪水霎时涌上了眼睑,我嗫嚅地小声说被自己吃掉了,话没说完,我嘤嘤而泣,母亲立即回身抄起土炕头上的笤帚,劈头盖脸向我一顿猛打,口里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狗东西,那是给你奶奶买的!我让你馋,我让你再馋!打死你,打死你!”我撒腿就跑,跑出了破旧的家门,又跑过前街,一直跑到村前那条清水小河,蹲倒在河沿草丛一隅,我呜呜地哭,发誓再也不回家去……月儿明晶晶亮闪闪的,投放到河水里,天上一个地上一个,而我的眼里,此时却一片模模糊糊,斑斓不清了……不知何时,我停止了哭泣,仰躺在浅浅的草丛中,伴着时断时续的凄凄虫鸣,我睡着了……

抽搐中,我缓缓醒来,却躺在自家的土炕头上,母亲的身子里侧,我翻了个身去,似乎听到了母亲那压抑着的小声啜泣,那洁白的月光,透过高高西窗口,斜斜地印在土炕的东墙上,我看到了母亲耸动的双肩,而在我的小脑袋一侧,赫然放着两块月饼……后来我才知道,母亲随后又买来了一包,自然,母亲明白了真实发生的一切……

如今,岁月一晃就过去了37个年头,今天的日子,早已没有人家再会为一包月饼发愁,也不会再发生那些令人心碎的故事了。这几十年来,我也早已淡忘了那件往事,母亲也再没有提说过,只是有好几次,每当月圆中秋,手持月饼的母亲,尚未入口,就簌簌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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