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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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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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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养猫

父亲一向少言寡语,退休前一直从事“税务”,除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之外,瞧不出有何嗜好。倒是上了岁数,喜欢养猫。

《礼·郊特牲》中说:“迎猫,为其食鼠也。”但父亲喂猫,却是来城之后,根本不是为了捉什么老鼠。

六年前我迁新居,父母亦由乡及城,大概久居乡下之故,来城很不习惯。父亲先是在院中辟地种菜,后又发展到院外,结果青藤把墙头瓦块扒坏了,房檐雨天漏雨、脱皮,且嘤嘤嗡嗡,招惹来了一大堆蚊虫。母亲就说,算了吧,城里哪是种地的地方?于是,父亲不再坚持,整个人却沉寂了下来。我劝父亲街头去玩,父亲听了,没几天却又不去。母亲说你爹耳聋,本来城里就没几个故交,三天碰不上一个,人家给他说话,他支支吾吾听不仔细,自己就怯了,说什么也不再去。看到父亲恹恹忧忧的那副样子,我心里老大不忍。但自古以来,父子相待如宾,客气了,交流就少,再加上父亲一辈子在外地工作,相处颇短,故尔更是没话可说。相处一起,人多了尚好,父亲随搭着笑笑,倘若父子独对,颇多默默。有些我感兴趣的话题,父亲却表情漠然,有时父亲眉飞色舞的事情,我照样提不起兴头。也许,这就是世人谓之的“代沟”吧?

但是,我心里却异常为父担忧。一年以前,我给父亲买来一只小狗,一身的洁白,颇通人性,父亲牵着带着也街上溜过几次,最终还是跑没影了。父亲厌狗,这我知道,母亲说过,父亲年轻时遭过“狗”咬,留下了阴影。现在年岁大了,腿脚也不利索,狗犬乃善跑之物,老年携狗,也不算把“胡器”。于是,我应告邻居张叔喊父亲一块广场练拳。好说歹劝,父亲去了,但没过几日,却说什么又不再去。父亲耳聋,根本听不到曲子的节拍,举拳伸腿的全无章法,他感到自己就像个傻子,因此丧气而回。那就养养花吧。我适时采购了大盆小罐,从郊外搬运了泥土,父亲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也购得几册莳花的书本比照,但父亲毕竟不是侍花养草的行家里手,尝试一春一冬之后,最终又放弃了。我就说那再养鸟试试?父亲只是摇头。谁想隔了一星期再去,父亲居然喂养上了一只小猫。那是一只脊背带花斑的公猫,发怒时貌似虎豹一般。父亲说猫比狗好,狗时常无端咬人,猫就不会这个样儿,甚至猫比某些人都好。我不知父亲这种定论是自喂猫之后才有,抑或是早就根深蒂固。但我看到父亲对那花猫甚是宠爱,洗刷了雪白洁净的碟子,每日里起早跑鱼市买廉价的小鱼小虾。隔段日子,还给小猫用温水擦澡,用木梳子梳理毛发。晚上宠那小猫到铺上睡觉。看到父亲快活忙碌的样子,我在高兴之余,也渐渐放下了心来。

大概二个月的光景,有一天我又过去,却偶然发现,沙发布巾被猫爪子撕扯得粉碎,看看高低柜厨的腿子,竟赫然印着猫爪的抓痕。猫这种动物,天性犯贱,不抓袜子,就撕被子,不抠树皮,就扯皮鞋,冬春上三更半夜,呜呜呜嘶哑着嗓子吼叫猫子,令人寝居难安、心生厌烦。我不明白父亲怎的就喜欢上了这等东西。于是,我心中陡然不悦,并把怨气迁怒到了那只花猫身上。又隔数日,趁父亲不在家之际,一阵狂轰滥打,把花猫打了个“落花流水”,夺门而去。说来也怪,猫这东西,爪子犯贱、脾性却怪,那花猫竟然一去不回。我本意是教训一顿算了,谁想它从此销声匿迹。母亲毕竟偏心着儿子,并没把事情的真相透露给父亲。父亲还以为那猫是被谁家的野小子给栓去了,抑或是下老鼠药的人家给药死了,遂一副哀伤欲绝的忧愁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看到父亲伤心了好些天之后,似乎忘记了那只花猫,人也没有再喂养只新的,心中不觉又高兴庆幸了几分,毕竟养猫为患。

有一天,乡下的大舅来家,老哥俩喝茶叙话,扯着扯着,竟又扯到了那只丢失的花猫身上。原来大舅在乡下同样喂养着有猫。彼时,我听着他老哥俩的谈话,还嘲笑着他们老大年纪了,怎和小孩子一般没个正着。大舅他们乐滋滋呷茶说话,父亲竟一度露出了一脸的痴态。那一瞬里,被我瞅了个真真切切。我的心弦为之一振。大舅说,这样吧,下次他给带来一只,阴阳眼的,雪雪白白的毛发。耳聋的父亲,竟然听了个清晰明白。我接过话来,说大舅,那就带一只来吧。父亲却连连摆手,口说,还是不养了吧,猫爪抓东西哩。

我倏然一惊,惊悸中,两颐微微有发热之感,心中愧疚顿生。一边是我的至亲父亲,一边是我的用血汗钱购置的物品,孰轻孰重,一霎那间,我极快地作出了权衡!但是,在生活中,我们往往故作装聋卖傻,抑或作出相悖的评定!我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为我这次的权衡感到庆幸。

现在,我父亲单独建立了猫舍,喂着两只猫,一只白的,另一只还是白的,皮毛锃亮,丰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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