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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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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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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肩

在我们七兄妹中,我和二哥是挨肩,但我对二哥的印象并不好,也不深刻,因为他不太喜欢我。

其实,我的确不是个好孩子,痞,又不看眼色,除却吃食不挑剔,别无是处。二哥呢,就不同了,从小聪明伶俐,穿戴干净整齐,吃东西讲究。那时,总是二哥替换下来的衣裤我再穿,我还要感激着他的恩惠呢。

冬日里,二哥在新宅子上跟着母亲睡,而我却要去旧院里,睡在奶奶的身子里侧。二哥要强,我松垮,我们俩总是闹不到一块儿,无论是推土,或者拉运庄稼,他驾车,我拉车,小车歪了,二哥总是怨我,倘若我回嘴几句,立时招来一顿饱打,而母亲却总是指责我的不是。有一年秋天里,在南坝坡运圈粪,下坡时车子歪了,粪土撒了一地,这次二哥咬牙瞪眼动手打我,我第一次哭喊着进行了激烈地反抗,尽管他还是把我摁倒了地上抽打,我没有屈服,拼命厮打,竟把他给吓跑了。也是这次,我懂得了“翻身求解放”的滋味。还有一次,我该死,不知怎么着就把人家的棒子秸垛给点着了,人家找了家来,二哥就帮着母亲用绳索把我吊上梁头,后又捆绑到床邦,一直闹了三天两夜。

二哥是村子里的孩子王,但他嫌弃我是个累赘,无论出外看戏、看电影,抑或在本村孩子们玩游戏,他都不要我参加,我很是伤心难过。我上小学的时候,二哥就随父亲到外地念书了,不长时间又有了一份工作。母亲去兰州那年,我一个人跟大嫂在家里过,隔段日子,他就赶来看我,给我买回许多小画书,也有香烟,他抽,也挑唆我抽,“大众”、“丰收”、“生产”、“金菊”、“泉城”,烟盒牌子五花八门,我贴了满满一里间墙。我想娘,却不知道二哥也想娘,他给母亲去信,央求母亲回来,说自己丢了一件蓝褂子,竟把“蓝”字写成了“烂”字,大姐夫捏着信纸左看右看多时才闷进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与二哥虽是挨肩,但在一起时日并不是太多,他不喜欢我,我也赌气不挨他,有很长一段日子,我甚至不搭理他一句话,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黄昏。

那是个星期六的晚上,同在一城居住的二哥,打电话来叫我们一家去吃饭。微醺之时,二哥起身到卧室去,拿来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二哥问我是否还记得这张照片?不等我回答,遂绘声绘色叙说起照这张照片时的情景。这张已经有了淡黄痕渍的照片,是27年前的一个冬天的清晨,二哥和我在泰山极顶“探海石”上拍摄的。二哥说:那天有雾,探海石上很滑,你穿一双黄色的胶底鞋,上去照像时脚下打了一个滑,我一把拥住了你……望着已经漫漶了的久远照片,听着二哥缓缓的叙说,我心潮起伏,眼睛不觉湿润起来。照片上,兄弟俩紧紧偎依着坐着,二哥的一只臂膊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晨起的飔风吹拂着他的头发,须臾间,也吹走了27年的光阴,只有“泰山留念”四个字清晰依然……

二哥说:“你拿回这张原始照片吧,我又放大了一张。”

回到家,夜已经很深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月光如水。我披衣下楼,从储藏室的旧木箱中找来旧时的日记,也找回了久逝的那一天:彼时的日记是1980年10月29日星期六写的:“……下午正要上第二节课,就见教室门被人缓缓推开了,我抬头,看到我的二哥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此时悲喜交加,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来的还有大哥,他们是从很远乡下的老家起早赶来的,给我送来了过冬的棉衣和被子……”第二天5点起床,爬泰山看日出,在泰山极顶上照下了这张弥足珍贵的照片。当时山顶雾大,探海石上极滑,我踏石的当儿一不留神,脚下打了个轻微的趔趄,二哥赶忙一把拥住了我腰。大哥因此不敢上去,二哥和我照下了这张瞬间却成永恒的照片。

更让我深深感动的是,我没有想到昔日这个对我那样的一母同胞,竟然还保留着如此久远的照片,这张小小的不起眼的黑白照片,我早已淡忘了,而他还记得如此清晰!彼时里,在我眼里和心中,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一张小小的照片了,它所承载的,无论是岁月抑或是亲情,都那么多,那么重!

那一刻里,我彻底理解和原谅了我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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