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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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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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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亲戚

小时候,盼着过年,大概有三个原因:玩,吃,走亲戚。

我们家是大家,亲戚多,走得又热络,往来的亲戚中,我有些根本不熟识,人小也分不清辈分长序,就打着哈哈,母亲或奶奶告诉我喊什么“爷啊”“姨啊”的,就瞑着眼子喊。

但我爱走亲戚,走姑家,走姨家,也走姐姐家。

住姥姥家可能是童年里最美好的一件事情了,可我不能。我没出生,姥爷就远走“关外”没了消息,我没记忆之前,姥姥又过世。在我的幼年生命里,永远欠缺了这最美好的一笔。但我后来曾无数次地听母亲说起我的姥姥,暗地里也在心底勾勒过姥姥的模样,母亲说大姨很像姥姥的样子,所以,我小时候跟娘去的最多的就是大姨家。

大姨家在5里外的黄河滩区,沿着蜿蜒的黄河大堤往南行,干瘪的树杈被朔风吹得嗖嗖有声,大堤东侧的沙尘刮起十几丈高的黄色长龙,就像电影中的古战场。我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倏尔又跑到前头去,一会儿去捡枯草中的鸟的羽毛或虫子的尸骸,母亲走远了,就停下来喊我,这是我就迈着碎碎的小步刷刷地跑过去。大姨家种植花生,我们叫它“长果”(即长生果),每年去,大姨都是用海碗挖出半碗来让大家吃,母亲却从来不吃。有一次我偷偷跟在大姨的后面到里屋去看,看到姨家有一大甏子长果呢。照例,临走的时候,大姨不顾母亲的阻拦,用一方布手帕,结结实实包一些给我带回家来。我很高兴,母亲却说大姨当家不做主,过日子很抠。记忆最深刻的一年,我已经开始上小学了,过年照旧跟着母亲去看大姨,这次大姨却并没有拿出长果给我吃,跟母亲说是年时欠收。听了,我顿觉百无聊赖没了意思,娘和大姨说话,我就靠在当门无所事事地玩,忽然发现门扇后面的长长短短的横木上,有厚厚的一层黄沙,天知道我怎么就狠劲吹了一口,顿时浮土飞扬,母亲赶过来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我抬头望望娘,咧咧嘴想哭,但终于没有出声,而是转身跑出了家门,出了姨家西面就是大坝,我识得路,一个人赌气回家了。

最爱去的,还是我的四个姐姐家,在那里,我可以尽着性儿玩,从没有人呵责我,姐姐们总是慈眉善目,也总能“变奇法儿”给我变出好些东西吃。有很长一段日子,母亲去了几千里外的兰州,我在二姐、三姐家度过了思念母亲的一段童年。我记得夏日里有一天,我在三姐宅子西边的小溪流里钓鱼,不慎滑落水中,三姐嗔怪我几句,我一使性子跑出村口,三姐在后面边喊边追,一直追出三里多地,搂住我在芦花岸边抱头大哭……四姐离家太远,我走不了去,她就时常回来看我,每次离去,又总是眼睛潮潮的,抱抱我,放下,再抱抱,放下,然后叮嘱我里屋门后面挂着的包里有我爱吃的长果仁,在家的时候要听大嫂的话什么的。那个幼小的孩子,一直到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深深懂得了他的姐姐!但在他的心底,总是期盼着去走姐姐家的。

日子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而最小的我也过了不惑之年。生活的日子富足了起来,我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然而,我却似乎失去了童年那种走亲戚的热情,每每下决心去看看我的姐姐们,每次又都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来搪塞自己宽宥自己。其实,在心灵深处,我自然是挚爱着我的姐姐和亲人的,失去的,大概是幼年的纯朴与天真,滋生的,大概是懒惰和轻浮……

但我十分向往和思念童年走亲戚的那些日子,现在却只有回到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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