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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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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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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红马 细狗

幼年时,我最崇尚两件东西:马和狗。马是枣红大马,狗是长腿细狗。

我们家有马车,有马车必定有马,但我没见过。马车,双车帮、宽木料,大黑泡钉钉着。可惜我记事起,它就在奶奶西院子边上拽着,没了轱辘,下雨的时候,小孩子把它做为避雨遮风的游乐场所,只有那尚还结实的骨架与略带桐油味的木香,昭示着昔日曾经有过的光彩与辉煌。我奶奶说,我太祖父活着的时候,我们家有骡马成群,有无数辆大马车,枣红高头大马一色长鬃黑蹄,每出街,马儿刨蹄子尥脚咴咴叫个不停。奶奶说这些话的当儿,声调短促而兴奋,早已不能视物的盲脸上,依稀着这个家族往昔的兴隆和自豪,我母亲却不以为然。但关于马儿,却深深印记在我幼小的心坎上。

读初中那年在外村,来来回回跑校。有一年秋季里,大田的高粱、棒子都齐刷刷一人来高了,忽然从西北坝口乡道上,一溜烟驶来一匹快马,枣红色的,那马蹄橐橐橐敲打着路面,荡起一股细碎的尘烟,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人马眨眼就不见了。我蹲下来察看蹄印,间距有我三步多宽。自然马背上的人,也没看清楚。我以为那是我看到的最好的马儿。

很多年后,我知道了秦始皇的兵马俑、铜车,唐太宗的六骏骥,大宛汗血宝马,关云长的赤兔马,朱德总司令的长征坐骑,直到我读到了周涛的《巩乃斯的马》。作家写道:“自古好马生塞北”,在伊犁,在巩乃斯,巩乃斯的马“匀称高大,毛色闪闪发光”,马嘶“铜号般高亢、鹰啼般苍凉”,“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大有战士出征走上古战场”的悲壮。此刻我才意识到,“橘生淮南则为橘”,原来马也自有它的故乡啊!而我少时读书看到的那匹枣红马,也只是一匹普通不过的马匹而已。

细狗却是我多次亲眼所见。每年秋暮抑或是萧杀的冬季,大田地里便有细狗游走。一般一人二狗,人是猎人,狗是细狗。他们在追捕田畴里的野兔。那人看上去总是中年人,戴一顶狐皮帽子,肩背牛皮背包,手持一柄土枪,两眼警觉前方,迈着细碎快步,而那两只细狗,一左一右轻轻散开着无声无息相随,看似悠悠闲闲,但枪声一响,倏然箭一般向目标扑去。

我见过多种狗,无论护家守院的家犬,还是凶猛的狼狗,都脱不了汪汪吠叫,而细狗总是无声无息。这种狗一般总不靠近陌生人,远远地望定你,一副若有所思的不信任神态。有一个冬天里,大雪初霁,人和细狗在村子外围悄悄向村子边沿靠近,大人们说下大雪后野兔为取暖间或寻觅食物迁居到了村庄周围沟沿、河岸、草窝、柴堆中来。我有机会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观察到了细狗,乍一看真不起眼,灰不溜秋,高高的两腿犹如仙鹤、间距挺大,梢瓜脸型,嘴尖而长,腰部像张弓,脊背耸起,肚腹似被狼掏空,而整个身子瘦成个吊死鬼。但就是这样一只狗,奔跑捷如雪豹,快似羚羊,每一起跳一丈四尺。我亲眼看到两只细狗分工配合猎杀了多只野兔。村中的家狗连边都没沾上,战斗却结束了。

工作之后在城里,有几次我看到有人家牵着细狗溜玩,同幼年所见形似。我问了问价钱颇贵,且饲食精制。遂注意看了看,见那细狗神色索然,早没了先前的警觉与英气。也许这里根本不适合它的生存。我很是为它感到悲哀。也许细狗本身比我的哀痛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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