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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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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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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似水入牖来

今儿晚上,月亮悠悠的,风也悠悠的:月光洒满了我的床前,哗哗的响、银银的亮,风钻进窗来,轻轻的游,缓缓的荡;于是,我便再也没了睡意,独个儿在床上想心事。

人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愁。

有月的夜里,常跟了娘的后面,一步一颤地到村前那青青河边洗衣衫,小棒槌在捶布石上咣当咣当地响,我就守在一旁望水,望水中晃悠悠的月亮,还有对岸那憧憧树影。月下的娘,揉一会、捶一会,捶一会、揉一会,我就觉得乏味,便脱了衣衫下河里去,仰浮着看那静静的天,那明明的月;那月光真朗,岸边柳树下娘的鼻子嘴巴看得真真切切。天无风,月儿亮的似个玉做的镜,里面有山、有树、还有人呢。我便兴奋起来:月儿上怎会有人呢?怎么会呢?我便疑惑地去问娘,我为么不能到月儿里去呢?娘就说:“那人是‘累人’,干活累了的人才会到那儿去呢!”我津在水里,就望娘,噢,我明白了,娘和我一样,都不是累人,只有累人才到那里去呢,我不想当累人,娘想当累人,想去月亮上去哩。我又问娘,娘说:“傻孩子,娘不会累哩!”

没月儿的晚上,我就趴在炕上望那灯花,半明半暗的灯花下,娘坐在当面蒲团上,毛巾蒙了头,彻夜的纺棉花。“嗡嗡,嗡嗡”手起手落,纺车重复着一个声调,我就觉得躁。看那豆大的灯花,兀地冒了一个花刺来,就像天空的月,霎时亮了许多,再看娘,娘的影子就在后面的大半个墙上,乍明乍暗的,像个鬼怪,我就有些怯了,说给娘听,娘说:“睡吧,睡了就没有了。”我背过脸去,闭了眼,慢慢去想村前的小河,想那明净的月儿,想月儿上的累人。我想不通,娘为何做了那么多的活却不累呢?想着想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半夜醒来撒尿,娘仍然坐在那里,似乎她一动没动过。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娘却在圈旁喂猪了,我就揉着眼问娘说:“我想爹了,爹为何总也不来?”娘就怔住了,忘了往槽子舀食。娘说:“爹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你上学了就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天天盼着闹着要上学。终于,有一年的一天早晨,我被满脸喜悦的娘喊醒,娘说:“快起来,今儿你要上学堂了!”这天早晨,娘拿来她赶制的衣裤,左瞧右瞧为我穿衣,末了,套我脖颈一蓝布包包,又塞我一煮地瓜,拎小狗般地向村东破庙里去了。

我上学了,可,爹还是没有回来。

有一天,我在学堂里读书,那一早不知为何老师没来,摇头晃脑念了几遍课文,就觉得无聊起来,便仰头去看高高的房梁:房的四壁布满了灰尘,结满了蜘蛛丝网,细细看,檩梁上有红绿黑相间的花纹,先是有趣,后又看到了画着有张牙舞爪的鬼怪,就吓得不行,哭着跑回家,再不上学。娘就哄劝,我就在院中打滚不起,娘急了,吼了一声,“啪”地扇我一掌,我张了嘴,骇得噤了声;娘看看她的手,呆呆的、痴痴的,然后,突然蹲下抚了我的脸,抹我嘴角的血丝,我就看见娘大颗大颗的泪向外滚。我就说:“我想爹,爹还没来。”娘的泪就成串串地往下流;娘说:“爹累了,爹是‘累人’,爹上月儿去了。”我就想,娘整天洗衣呀、纺线呀,原来真是为了累啊,累了就会到月儿上去,就会见到爹。我就大声说娘,我也要做累人,我也要去找爹。娘拍打着我身上的土,哭着笑着说:“好孩子,好好念书,等你念大了也就成累人了,就会见到爹爹的。”

于是,我就复又上学去,再也不怕那狰狞的鬼怪了;我就记住了母亲的话,风里雨里,白天黑夜,少言寡语,我一心向学,我就要学出个累来,好去见爹。

就这样,我慢慢地长大了,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再后来,我远离了故土,来到一个先陌生后熟识的城市,娶了妻、生了子。我当然早已明白了娘为何总是不“累”了,也知道了爹爹为何早早就做了“累人”。

……

今晚,仍是那方朗朗的月,依然那缕轻轻的风,而娘也早变成“累人”,踏上月儿见爹去了。

我坐在床前,看这月和风:就觉那银花花的月光是爹娘在笑哩,就听那悠悠游荡的风是爹娘的脚步声哩!爹呀,娘呀,你们都变“累人”走了,走了也在牵挂你们的儿子呢!

我早已泪流满面了,满面的泪水:唉,我的亲爹亲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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