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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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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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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坯

旧时描写农家小院,大都茅房篱笆;芭蕉美人;弱柳杨花;红杏青苔;燕子春泥;海棠胭脂;弯月翠竹。臆想起来,意境很美。有诗为证:“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说的这是春天。就是在秋冬季节,亦有“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照样如诗如画,令人“纸醉金迷”。

其实,并不完全这个样子。我们村子的农家小院,大部分是泥巴墙,有的人家用作物秸秆围院,木栏栅做门,倒是院中有几株石榴、杏子、杜梨,抑或核桃树罢了。

用泥做墙,就是和泥巴垛墙。泥巴一般用带黏性“三合土”,即红土、白土、黏土。红白土多了易裂、易散,且黏性不够;黏土多了,过黏,粘(zhan)锨,人抽不出手来。和泥就像木工调漆,稠稀对比掺杂合理。垛墙一般要两人,一人羼土和泥,一人垛墙垒院。和泥之人就是小工,和的泥巴不软不硬,使用个锨,最好是“粪叉”(一种铁制工具,样子就像古时“方天戟”,三柄铁齿,在农村一般用作圈坑出粪土),叨起泥土,锨或叉随身一扬,递于垛墙人手中。这种方法垒起来的墙垣结实耐用,但欠整齐,影响美观。后来村人们就发明了“坯墙”。

坯墙,就是用坯垒起来的土墙,有的人家还用坯垒房墙,外表搪一层薄薄光滑的泥皮或白石灰膏以示美观。坯,就是土坯子。见过烧窑制砖的吗?就是那种土坯子,只是垒墙用的不加火烧制罢了。

土坯子比砖坯子要大得多,一般有两砖长、一砖半宽,比砖稍厚。这种土坯子制作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脱制,一种是打制。都有一个框模子。打制土坯很简单,把三合土掺杂均匀后,送入模子用一种小“石夯”,一下一下使劲捶就是了。但这种做法不但制坯人要有气力,而且技术要求也很高:第一,和出的“土”(严格来说打坯使用的不能称作泥),要黏而不稀、稠而不散;第二,抡夯打制用力要大小均匀。这两点一般人做不到,所以就有了另外一种制作方法——脱制。脱制,就是“脱坯”,技术要求就没那么严格。三合土掺制构成谁多点少点都可以,而且和出的泥巴稀稠度也无大碍,顶多过稀了再加点土,或者多晒几日,晚干几天;过稠了再加点水搅和搅和。脱坯使用的除模具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件工具就是“泥板”了。泥板——铁制品,有木柄,大小样子和大人鞋底差不多,平整光滑,它的用途就是将模具里的泥巴均匀泥制的平整光滑。泥制土坯时稍微用力即可,但要特别注意模具里的泥巴要到边靠沿,边、角、沿要敦实,并多用些力气泥几板,至于中间部位,只要泥平整光滑了,脱出的坯角楞分明不凸不凹就算好坯。

我小时候经常和二哥做的就是脱坯,我们家脱坯不仅是垒院墙,还垒猪圈,垒旁屋子,垒台子。在我们那一带黄河滩区,为预防黄河涨水,村民的房屋都建筑在高高的土台子上,称之为“房台”,那房台一般有房屋那么高。房台四周一般用麦秸泥巴掺合起来垛成墙或搪出坡度,这样可以抵御雨水冲刷保护泥土不过余流失。脱坯比打坯最大的好处,也在于泥巴中可以掺制少量的麦秸,这样脱出的土坯更结实耐用。

我是非常不喜欢与我二哥在一起干活的,无论是推土抑或是脱坯。二哥急性子,干活快而利落,人要好,又有眼色,又看门道,所以他自小就很讨大人的喜欢与宠爱。我就不行:贪玩、懒惰,指东打西,傻二吧唧的,所以每当二哥嫌我惹出漏子或干错了事,无论真的假的是我的对错,打我,我哭,没人替我说情。他们只是嘎嘎地一旁看着笑。

前几日我在德州网页上浏览,看到一则文字标题:“我天天打我老婆一顿”,我就想笑,干嘛非要天天打老婆呢?及至打开一看,还配有漫画插图,原来说的是其老婆背疼,“我”每天必须给老婆“捶背”。笑过之后,我忽然鼻子发酸,不知怎么着就想到了小时候和二哥脱坯的事来。小时候和二哥一块做事,差不多每次都挨他打,脱坯掼我一身一脸泥巴。有一次是在家中,他与母亲爬上猪圈不知干什么活,吆喝我在院子里拿东西,我本来就笨,人又没眼色,东找西找找不到,二哥就骂我是猪,我说他是猪,二哥忽地从圈顶上跳下,抡起簸箕一连扇我耳根,直到我躺下佯死。我闭着眼睛听我母亲骂他:“你个天杀的,他是你兄弟呀,你还把他打死?!”

最后一次打我,是因为推扎子。“扎子”,就是高粱、玉米高秆作物的根系,那时家穷,收割了的庄稼连根都舍不得扔掉,刨下扎子运回家晒干,作为柴烧,家家户户都这样。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学校西边有个漫坡,我和二哥运扎子,二哥推车,我拉车,下漫坡时车子跑起来。车跑,我就跑,我傻不傻的也懂得跑慢了的后果。许是开始车慢我快我扯了车子,许是后来车快我慢车轱辘碾到了耷拉地上的拉绳上,咣地一声车翻了跟头,二哥抓耳挠腮跳过来打我。我这次,也是第一次进行了激烈地反抗,他把我摁在地上,我就用牙咬,用脚踢,用手掐……二哥反而惊慌失措,先是发呆,继而逃跑。从此他再也没敢动手打我,我也第一次品尝到了“翻身求解放”滋味。

我和我四姐也脱过坯。我四姐长我好些岁,她很疼我。母亲不在家的那些年,常回家看我的就是我的四姐。给我带来花生仁,怕我人小够不到,挂在里屋门的门栓上,左叮嘱右嘱咐,总是看着我笑了人才离去。和四姐在一起脱坯我很男子汉,我说怎样脱就怎样脱,一般都是我四姐做和泥巴的小工我大工,我掌泥板。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我的泥板我做主”。

想想这些,时光真快,转眼就40余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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