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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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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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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乡村

我小时候的乡村,贫穷而不岑寂,纯朴而不单调。且不说朝暾初上的溪水、桃林,亦不说月圆朗照下的田畴、村廛、堤坝,只言那些走街串巷的“客”人们,也给零零碎碎的一庄一村,平添了无穷的乐趣与色彩。

隔不了多少日子,就有挑担的货郎来到村口,货郎鼓“叮咚叮咚”一连串地敲起,那黛青色的瓜皮小帽就出现在了村人的眼前。奶奶、母亲们,忙着整理“破烂”,小孩子却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换糖豆、换头绳,扯碎花布……口里吃着,手中拿着,把针头线脑送回家中。货郎那五花八门的挑子,像磁石般吸引着小孩子们的心,那时我曾在心底许下宏愿,长大后一定要做个走南闯北的挑货郎,踏遍近近远远所有的村庄……后来货郎挑子不见了,村西口出现了一辆胶轮车,随着一声“拿破烂套子换洋针洋线咧——”的高喊,村人们就知道“换洋针洋线的”又来了。这些人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没人打听,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车子上的货物。那胶轮车,摆置了一格一格的货物,置一网细密密铁丝罩着,中间开一小门,用锁挂着,废铜烂铁、棉花套子什么都收,等称量完了货物,“换洋针洋线的”就开了小门拿取兑换的物品。我小时候,经常眼巴巴着货郎来,每当那长声甫起,抑或那哐哐的铜锣响声未毕,我准第一个跨出大门,兔子一般向外奔去,等确认了那人那货之后,又一溜烟地跑回家来,缠着母亲找出穿破了的旧鞋和烂棉絮套子,再紧紧张张赶回去换针换线,换小刀橡皮,当然了,勤快的酬劳少不了一枚二枚花花绿绿的糖豆儿了。

麦口里,南坝口就会出现一个小黑点,等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人一挑,那人是跛人,那挑是担子,担子一头是面袋,一头是箩筐,袋为了装粮,筐为了售“果”,小孩子都知道那是卖“香油果子的”来了。那跛子个头不高,挑子未到,声韵先发,一声清长而圆韵的“香油果子咧——”,村两头都能听得到。那时家里穷,拿不出钱,有些人家就用新打下的黍麦去换,三根两根的香油果子握在手里,婆娘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拿走。我常常追着挑担村东村西地转,那“香油果子的”就说回家吧,回家拿麦来换,果然就有孩子撒腿往家跑,但一会儿却泪眼巴巴地空着两手转了回来。我呢,自是从不为所动,图的饱个眼福,因为我母亲是从不拿粮来换吃的。

秋冬时节,村子里就来“打铁的”,一般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亦不知道是父子呢,抑或只是师徒?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黛黑色的打铁匠,在村头空场前摆出摊子,黄皮油布当胸一扎,小火炉搭起,那木板风箱便鼓鼓嗒嗒抽将起来,夜色里,紫红色的火舌四溅。老者用铁钳扭住铁块翻来复去地烧,一顿饭工夫,紫红色的铁块上了砧子,那小伙子立时停止了拉炉,老的手持小锤“乒”!小的抡起大锤“乓”!两个人拉开架势像木匠来回拉大锯,“乒乒、乓乓”,“乓乓、乒乒”,你来我往砸个不停,砸了又烧,烧了又砸,末了,但听“嗤——”的一声响过,淬火后的农具冒出一溜乳白青烟,成品就被扔在了一旁,又开始踅摸打制下一件农具……小铁匠们年年都来,村子里年年都有打不完的锄、镰、锨、镢。我小时常蹲在一旁闲看,看他们打铁,也看他们吃饭,看他们一个劲地忙活,但很少听见他们说话,也少见他们笑容。不知是哪个早晨,我爬起炕再去,那一老一少铁匠儿,人却走了,只留下地上一堆堆的炭灰……

大约两个多月里,村子里就有电影抑或“说书的”来。放电影的都是住在大队部,白天睡觉,晚上放映,一般两部片子,唱京戏的、动刀枪的,都有。农村演电影是大事,早几日就四处打探消息,四处散布消息,邻近的亲戚都被请来,与过年过节无二。电影就在场院或当街空场子上演,有时栽木桩做幕杆,有时借用电线杆、借树,四四方方的幕布一拉,电线一扯,拐角的发电机“嗡嗡”一响,灯泡瞬时里亮了,大队长先在大喇叭匣子里“喂喂”喊上两声,说明放映的片目,又叮嘱村人看好家门防偷防盗,灯光一暗,“唰”地一道白光瀑布一般射向前去,幕布上人影就动了,大喇叭里也随即有了响声……这种电影,村人们称作“露天电影”。

“说书的”来,多半两个瞎子,或一瞎一明,或一瞎半明,师徒俩,仨人的时候极少。每到一处说书,少则两天,多则五日,说好了,村人便欢呼、挽留,说不好,卷铺盖卷走人。说书一般不用多大的场地,前街后院都行。月黑风高,街头的秫秸垛哗哗啦啦被风吹响,呼啦!人群一围,一盏煤油灯点上,一张三抽桌摆上,书鼓架子搁好,脚踏手拉,咚咚咚,嘭嘭嘭,咿咿呀呀,连唱带拉地一书书说将了下去,只说到夜阑人静,家犬喑喑,万籁无声,人方才恋恋不舍散去……那情那景,那韵那味,现今回想起来,仍是余味无穷。

自然,乡村里还有别的“客”来:剃头的,钜缸钜盆的,卖针头线脑的,抢剪子磨菜刀的,收木的,买石的,渡河的,卖杏卖桃卖梨的,售鸡售鸭售猪售牛的,春夏拉货的,秋冬“呜哩哇啦”鸣锣放炮婚丧嫁娶的……在此不再一一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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